冰冷的石板地透过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温以澜跪坐在沈知微床前,双手紧握着那个冰冷的乌木匣子,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七日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她脑中轰鸣,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最后的鼓点,敲击着名为绝望的深渊。
“废物!”
一声冰冷的厉喝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小屋内炸响!
温以澜猛地抬头,对上了谢青梧那双燃烧着寒焰的眼眸。师父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极致的失望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
“区区一个濒死之人,便将你五年的磨砺、满腔的仇恨、所有的筹谋,都碾成了齑粉?!”谢青梧的声音如同刮骨的钢刀,“温以澜!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恐惧、无力、像个被抽掉脊梁的丧家之犬!如此心性,也配谈复仇?!也配去闯那龙潭虎穴的东宫?!”
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温以澜濒临崩溃的心防之上!
丧家之犬……
五年前温府冲天大火中的惨嚎与绝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那刻骨铭心的仇恨之火,被师父冰冷的斥责与沈知微惨白的容颜猛烈地撞击着,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浇上了滚油,轰然爆燃!
是啊!
她在干什么?!
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自怨自艾?放任沈知微在她眼前凋零?然后任由五年的血泪付诸东流?!看着仇敌高踞东宫,安享富贵荣华?!
不!!!
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暴戾之气,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彻底唤醒,瞬间冲垮了那短暂的恐慌与无力!冰冷坚硬的意志,如同被重新淬火的玄铁,在绝望的废墟中一寸寸拔地而起!
“师父教训的是!”温以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的沙哑与斩钉截铁的决绝!她猛地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出鞘的利剑!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软弱、恐慌被彻底焚尽,只剩下冻结灵魂的冰冷与一往无前的疯狂!
“徒儿……错了!”她直视着谢青梧,“区区七日又如何?!龙潭虎穴又如何?!沈知微不能死!血海深仇更不能忘!这东宫——我去定了!钥匙我要拿到!凤血菩提我要带回!太子……我也要他项上人头!”
她的誓言,如同钢铁碰撞,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谢青梧看着眼前气势陡然蜕变、如同涅槃凶禽般的弟子,冰冷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欣慰的波动。她需要的,不是被情感压垮的废物,而是能在这绝境中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疯狂力量的复仇之刃!
“七日之内,吊住她的命。”温以澜的目光转向床上气息奄奄的沈知微,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
谢青梧冷哼一声:“用你说?赤血丹已压不住寒毒。我需以‘九阳续命针’强行锁住她心脉七日。此法需辅以百年血藤为主药,熬炼药浴,日夜浸泡。血藤……张诚处或有。”
百年血藤!同样极其罕见珍贵的药材!
“张诚!”温以澜一声低喝!
早已候在门外的张诚立刻躬身而入,脸色凝重:“主上!”
“立刻!动用一切渠道!半日之内,百年血藤送至崖顶!不计代价!”温以澜的声音冰冷如铁。
“是!”张诚毫不犹豫,转身飞奔而去。
屋内只剩下师徒二人和昏迷的沈知微。
温以澜不再看谢青梧,她大步走到桌边,将那个沉重的乌木匣子“砰”地一声顿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冯喜当值耳房的位置、守卫情况、轮值时间、废弃冰窖的详细路径、小禄子后日接头的时间地点……”温以澜语速极快,头脑从未如此清晰,“还有千金坊、二皇子管事、冯保……所有关联人物的最新动向!我要最详尽的情报!半个时辰内汇总于此!”
她不是在请求,是在下达不容迟缓的军令!
谢青梧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箱前,打开,取出几卷密封的皮卷,放到温以澜面前。“这是麟眼堂昨夜刚到的,关于东宫内侍轮值和部分区域路径的密报。千金坊和二皇子那边,张诚正在全力追查。”
温以澜立刻抓起皮卷,如同饥饿的凶兽扑向猎物,飞快地翻阅起来。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大脑高速运转,将每一个坐标、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时间节点强行刻印在脑海。
时间!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每一息的浪费,都是沈知微生命的流逝!
“屠七!”温以澜头也不抬地再次低喝。
门外,屠七那铁塔般的身影无声出现,如同磐石。他刚刚安置好手下,身上还带着未散的血气与煞气。“主上!”
“挑选五名你手下隐匿追踪最强、手脚最干净、心性最稳的好手!”温以澜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一个时辰后,随我秘密潜入京城!目标——千金坊!我要知道它背后真正的主人、明日的‘至尊局’安排、以及……如何让一个叫小禄子的小太监,‘赢’得一场惊天赌局!”
千金坊!这是撬动冯喜、制造宫内混乱的关键棋子!也是掩护她潜入行动的绝佳烟雾!
屠七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任何废话:“属下亲自带队!保证干净利落!”
“另外,”温以澜的目光终于从皮卷上抬起,冰冷地扫过屠七,“集结剩余人手,秘密埋伏于京城至豫州所有关键水道隘口。准备最强最快的船!随时待命!”这是最后的退路!一旦得手,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凤血菩提送回青冥崖!
“是!”屠七领命,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如同沉闷的战鼓。
小屋再次陷入一种极致的、高速运转的寂静。只有温以澜翻动皮卷的沙沙声、谢青梧准备银针药石的细微声响、以及沈知微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半个时辰后。
张诚气喘吁吁地冲回小屋,将一个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玉盒捧到谢青梧面前:“先生!血藤!刚……刚从黑市高价截获的百年份!”
谢青梧立刻接过玉盒,打开,一股带着奇异生命力的浓郁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她不再耽搁,开始调配药浴。
温以澜也放下了最后一张皮卷。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如同打磨至最锋锐状态的寒刃,冰冷、清澈得可怕。一张极其简略、却标注了关键坐标和路径的东宫局部地图,已然在她脑中成形。冯喜的耳房位置、废弃冰窖的入口、冬暖阁的方位、乃至几条可能的潜入与撤离路线……都被她反复推演了无数次。
她走到床边,看着谢青梧将气息微弱的沈知微小心地放入那桶翻滚着暗红色血藤药液的浴桶中。浓烈的药气带着灼热的水汽升腾,沈知微苍白的皮肤在药液中泛起一丝极微弱的红晕,紧蹙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
七日……
温以澜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浴桶边缘滚烫的水汽,仿佛能感受到那脆弱生命在药力与剧毒的双重撕扯下艰难地挣扎。
“沈知微,”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誓言般的平静,“撑住。七日之内,我必带解药回来。”
浴桶中的沈知微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那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温以澜不再停留,蓦然转身!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个冰冷的乌木匣子,紧紧攥在手中。匣子上冰冷的触感,如同她此刻坚硬如铁的心。
“师父,崖顶……拜托了!”她看向谢青梧,目光沉凝如渊。
谢青梧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捻动着沈知微头上的银针,如同在进行一场与死神的无声搏斗。
温以澜不再多言,推开屋门。
黎明前最黑暗的寒风如同狂潮般涌入,吹动她束发的布带。崖坪之上,屠七和五名如同融入阴影般的身影,已在肃立等候。
没有任何多余的命令,没有任何激荡的宣言。
温以澜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火炬,扫过面前六名即将随她踏入地狱的刀锋。
一个字,如同淬火的寒铁,砸碎黎明前的死寂:
“走!”
七道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幽灵,纵身跃下孤崖,融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杀机之中。他们的目标,是那森严如狱的帝国心脏——东宫!
七日烽火,只为点燃那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生之微光!
誓破九阙,以血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