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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东宫惊魂·寒毒噬心

凤阙澜生

破庙的油灯,灯芯已结出昏黄黯淡的灯花。

温以澜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盘膝坐在三条腿的破凳上,闭目调息。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刻都漫长如年。她看似沉静,心神却高度凝聚,如同拉满的弓弦,捕捉着破庙内外最细微的声响。小禄子是否会铤而走险?冯喜是否已被惊动?每一步,都踩在万丈深渊的边缘。

夜色浓重如墨,远处的梆子声隐约传来三更的余响。

终于!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剧烈喘息和恐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踉踉跄跄地朝着破庙靠近!

温以澜倏然睁开双眼,寒芒乍现!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神像后更深的阴影之中。

破庙的木门被猛地撞开!小禄子如同丧家之犬般扑了进来,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站立不稳。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硬物。

“主……主人!”小禄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和极度的恐惧,“拿……拿到了!小的……小的拿命换来的!”

温以澜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小禄子惊魂未定的脸和他怀中那个包裹。“起来说话。”

小禄子颤抖着站起,双手哆嗦着解开粗布。里面是一个约莫半尺见方、通体黝黑、入手沉重冰凉的乌木匣子。匣子没有任何锁孔,只在侧面有一个极其细微、如同米粒般大小的凹陷。

“这……这是钥匙匣……”小禄子声音发颤,“干爹……冯公公他……他信了!”

“过程。”温以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小禄子咽了口唾沫,眼中充满后怕:“小的……小的拼了命才见到干爹……他……他正在暖阁当值,脾气坏得很……小的……小的按主人教的,把‘至尊局’、‘一赔十’、‘内幕消息’、‘大必赢’……都跟他说了……”

他喘着粗气:“干爹……干爹眼睛都红了!抓着小的脖子问是不是真的!小的……小的赌咒发誓,说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说……还说那富商醉后失言,说庄家这次就是要用‘至尊局’收割一波大的,所以故意放出‘大必赢’的风声,引那些不信邪的人押‘小’……干爹……干爹他输得太惨了……太想翻本了……他……他信了!”

温以澜心中冷笑。贪婪,果然是吞噬理智的魔鬼。

“钥匙呢?”

“干爹……干爹狂喜之后……又……又怕了!”小禄子脸上肌肉抽搐,“他说……这事太大……万一赌输了……他倾家荡产事小……万一被冯保大总管知道他又赌……还是赌这么大……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他……他不敢亲自去下注……更不敢把那东西带出来……”

温以澜眼神一凝!果然没那么简单!冯喜虽贪婪,但还没蠢到无可救药!

“然后?”

“然后……”小禄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后怕,“小的……小的豁出去了!小的跟干爹说……小的愿意替干爹去!小的贱命一条……万一出事……干爹就说钥匙是小的一时贪财偷的……与他无关!小的……小的还说……赌赢了……只求干爹赏点小钱,让小的能和秋月赎身出宫……”

他哆嗦着指着那个乌木匣子:“干爹……干爹挣扎了好久……最后……最后红着眼……把小的带到了他当值歇息的耳房……从……从床板下的暗格里……取出了这个匣子……他……他用自己的血……滴在那凹陷处……匣子……匣子才打开!里面……里面就是那把钥匙!”小禄子指着匣子,“他……他让小的记住位置……立刻放回去……然后……然后让小的后天……拿着钥匙去……去冬暖阁旁边的……废弃冰窖夹层里……取一件他之前藏在那里的前朝玉璧……说……说那是他攒下的真正家当……让小的用那个去抵押……下注!”

冯喜!果然狡猾!他不敢直接动用冬暖阁的钥匙风险太大,而是让小禄子取一件存放在附近、价值连城的私藏去抵押!这样,就算出事,钥匙还在他手中,赌资来源也可推脱是“替贵人办事”抵押的宝物!

温以澜心中迅速盘算。虽然未能直接拿到冬暖阁钥匙,但知道了钥匙的开启方式和存放位置(冯喜当值耳房床下暗格),更知道了后天小禄子将有机会进入废弃冰窖区域!这冰窖,就在冬暖阁旁边!

“钥匙……钥匙是什么样的?”温以澜追问核心。

“是……是一把巴掌长、通体乌沉沉的……像是铁又不是铁……钥匙柄上……好像……好像刻着一条盘着的……怪蛇……”小禄子努力回忆着。

乌沉沉……盘蛇纹……温以澜记下特征。这描述颇为古怪,绝非寻常钥匙。

“匣子如何打开?”她指着那个凹陷。

“血……干爹的血……滴在那个小坑里……匣子自己就弹开了……”小禄子眼中充满敬畏和后怕,显然那场景超出了他的认知。

血契秘匣!温以澜心头微凛。这必然是某种特殊的宫廷秘术或机关!看来,要拿到钥匙,冯喜本人是绕不过去的坎!要么生擒他取血开匣,要么……让他心甘情愿打开!

“你做得很好。”温以澜的声音依旧冰冷,却让小禄子如蒙大赦,大大松了口气。

“这是……压制毒性的药。”温以澜抛过去一个小瓷瓶,“能缓解你七日断肠之痛。后日申时一刻,东华门外柳树林,带着冯喜让你取的那件东西,等我。记住,只此一次机会!若有差池……”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禄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攥住瓷瓶,连连磕头。

温以澜不再看他,拿起那个沉重的乌木匣子,身影一闪,便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在破庙门外。只留下小禄子一人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顺着额角滚滚而下。刚才的经历,如同噩梦。

***

黎明前的青冥崖顶,寒意最盛。

温以澜如同一道无声的影子,翻上崖坪,径直走向小屋。她的脚步比往日略快了几分,手中紧握着那个冰冷的乌木匣子。

推开屋门。

昏暗的油灯下,沈知微并未如往常般伏案分析,而是蜷缩在床榻上,裹着厚厚的薄被,身体却仍在微微颤抖。她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呼吸微弱而急促,眉心紧蹙,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谢青梧坐在床边,眉头紧锁,正将最后一根银针从她心口附近拔出。针尖上,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

“师父!她怎么了?!”温以澜的心猛地沉入谷底!几步抢到床边。

谢青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牵机引寒毒……爆发了!昨夜子时,毫无征兆地冲破赤血丹的压制,直攻心脉!”

她指着沈知微心口附近几个乌黑的指印:“若非我及时以‘金针锁脉’秘法强行封住心脉要穴,此刻她已是死人一个!”

温以澜如遭雷击!昨夜子时……正是她在破庙审讯小禄子、步步紧逼之际!难道……难道沈知微的状态恶化,竟与她此次行动引发的剧烈心神波动有关?!

“怎么会……突然爆发?”温以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引毒之物!”谢青梧的声音冰冷刺骨,“牵机引虽是慢性剧毒,但若遇其‘引子’,便会如燎原之火,瞬间爆发!这引子……我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寒毒触发之物……现在看来……”她锐利的目光如同刀锋,扫过温以澜,“……极可能是‘惊惧’与‘剧烈的心神损耗’!”

惊惧?心神损耗?

温以澜瞬间明白了!沈知微虽远在崖顶,但她呕心沥血制定的计划正在步步推进!每一步都关系到成败,更关系到温以澜的生死!她在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巨大精神压力和担忧!而这股无形的压力,竟成了引动牵机引剧毒的“引子”!

“她……她还能撑多久?”温以澜看着沈知微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心头如同被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

“金针锁脉,强行吊命。”谢青梧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若无‘凤血菩提’中和寒毒,最多……七日。七日后,心脉崩毁,神仙难救。”

七日!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最后的丧钟,轰然敲响在温以澜的耳边!

她刚刚打通了通往东宫核心的“隙缝”,拿到了至关重要的钥匙信息,锁定了行动时间!可沈知微……却只剩下七天了!

温以澜的目光落在手中那个冰冷的乌木匣子上。匣子沉重如同命运的铁锁。她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努力,都在这七日的倒计时下变得苍白无力!

她缓缓走到床边,蹲下身。

沈知微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那双曾经清澈洞悉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灰败的雾气,虚弱得几乎无法聚焦。她看到了温以澜,看到了她手中那个匣子,也看到了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与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名为“恐慌”的裂痕。

“……成……了?”沈知微的声音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痛苦。

温以澜紧握着匣子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入手心。她看着沈知微灰败的瞳孔,看着那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等待答案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窒息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她钥匙匣的信息,想告诉她后天的行动,想告诉她……别死。

但喉咙却如同被冰冷的铁块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将那个冰冷的乌木匣子,轻轻放在了沈知微无力垂落的手边。

触碰到那冰凉的乌木,沈知微灰败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微光,仿佛是最后一丝希望的余烬。她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即,那点微光迅速暗淡下去,沉重的眼皮再次合拢,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油灯的火苗在寒风中剧烈摇曳,将温以澜僵硬的身影和沈知微濒死的容颜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扭曲而绝望。

七日!

通往东宫的路就在脚下,钥匙的踪影已然浮现。

但她怀中的灯芯,却要在七日后彻底熄灭了吗?

温以澜缓缓跪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第一次感受到,这复仇之路的冰冷与绝望,竟是如此沉重,沉重到足以压垮她五年磨砺出的、如钢铁般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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