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阁内,烛火通明。
沈知微静立在窗前,望着豫州城上空翻滚的乌云。三天了,自从那夜从东宫逃出,带着《青囊书》和太子手稿来到二皇子处,整个朝堂已经天翻地覆。
"沈姑娘。"
李容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日换了一身正式的亲王服饰,腰间玉带上悬着那枚象征储君身份的金龙玉佩,整个人意气风发,与初见时的儒雅判若两人。
"殿下。"沈知微转身行礼,声音平静如水。
"不必多礼。"李容与虚扶一把,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朝议已经结束,太子被废,囚禁于冷宫。多亏了你提供的证据。"
沈知微微微点头,脸上却不见喜色:"温姑娘有消息了吗?"
李容与的笑容僵了一瞬:"暂时......还没有。东宫那夜的混乱你也看到了,血狼卫死伤惨重,冯保自尽,太子昏迷不醒......"他顿了顿,"我已经派人全力搜寻。"
沈知微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三天了,温以澜生死未卜。那夜她独自断后,面对上百名精锐侍卫,即使武功再高也......她不敢再想下去。
"殿下答应的事......"她强迫自己回到正事上。
"当然。"李容与拍拍手,萧破虏立刻捧着一个锦盒走进来,"这是你要的赦免令和地契。隐麟阁从此为朝廷正式承认的江湖组织,千金坊旧址重建,豫州、扬州、荆州三处产业免税三年。"
沈知微接过锦盒,却没有打开:"还有谢先生。"
"谢青梧已经释放。"李容与笑了笑,"虽然她曾刺杀过几位朝中大臣,但看在她抚养温姑娘多年的份上,我可以既往不咎。"
沈知微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多谢殿下。"
"不必谢我。"李容与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说起来,温姑娘的身世......"
"殿下。"沈知微打断他,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青囊书》中关于'移魂续命'的部分已经销毁,太子手稿也已呈交陛下。至于其他......"她直视李容与的眼睛,"温以澜只是温以澜。"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李容与突然大笑起来:"好一个'只是温以澜'!"他摇摇头,"沈姑娘果然聪慧。不错,如今朝局初定,确实不需要再多一位'皇子'了。"
他走到窗边,与沈知微并肩而立:"你放心,这个秘密会永远封存。只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知微一眼,"隐麟阁始终站在正确的一边。"
沈知微不动声色:"隐麟阁只求自保,不涉朝政。"
"当然,当然。"李容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了,明日太庙祭天,陛下要亲自宣读废太子诏书。你若找到温姑娘,不妨一起来观礼。"
沈知微微微颔首,心中却明镜似的——这是二皇子在提醒她,大局已定,不要再节外生枝。
离开金鳞阁时,雨终于落了下来。
沈知微撑着一把青竹伞,独自走在回驿馆的路上。街道上到处是欢呼的百姓,太子被废的消息让整个豫州城沸腾。没人注意到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更没人知道她怀中揣着的赦免令,是用怎样的代价换来的。
转过一个街角,沈知微突然停下脚步。
巷子深处,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静静伫立。
"屠七......"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屠七浑身是伤,左臂用粗布吊在胸前,但眼中的光芒依旧凶狠如狼。看到沈知微,他单膝跪地:"沈姑娘......主上......找到了......"
沈知微的伞掉在地上,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衫。
"在哪?"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城外......破庙......"屠七的声音嘶哑,"伤得很重......不肯就医......说要等您......"
沈知微没有犹豫,一把抓住屠七的手腕:"带我去!"
城东十里,荒山破庙。
雨水顺着残破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单调的声响。庙内,几支残烛摇曳,映照出墙角那个倚墙而坐的身影。
温以澜。
她的情况比沈知微想象的还要糟糕。青冥剑横放在膝上,剑身布满缺口和血痕。身上那件夜行衣已经被血浸透,干涸成暗褐色。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冷如星。
当沈知微冲进庙门时,那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来了......"温以澜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沈知微跪在她面前,双手颤抖着不敢触碰,生怕加重她的伤势:"为什么不就医?!"
"等......你......"温以澜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怕......来不及......"
"胡说!"沈知微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混合着雨水滑落,"我带你回城,谢先生已经——"
"听我说......"温以澜打断她,手指轻轻抓住沈知微的手腕,"《青囊书》......"
"已经交给二皇子了。"沈知微快速说道,"太子被废,隐麟阁得到赦免,一切都结束了。"
温以澜摇摇头:"不......没结束......"她咳嗽起来,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二皇子......不可信......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工具......"
沈知微心头一震。她当然知道李容与的野心,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救温以澜的命!
"先不说这些。"她擦去温以澜唇边的血迹,"你的伤——"
"听我说完......"温以澜固执地抓紧她的手,"如果......如果我死了......"
"你不会死!"沈知微几乎是吼了出来。
温以澜却笑了,那笑容虚弱却温柔:"记得......柳林初见......你说......要活着......看东宫倾覆......"她喘息着,"现在......我看到了......"
沈知微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不......不......你答应过不会死......你保证过的......"
温以澜的身体在她怀中微微颤抖,体温低得吓人。沈知微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松开她,从怀中取出那个锦盒:"看!这是赦免令!隐麟阁安全了!我们可以离开豫州,去扬州,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温以澜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良久,她轻声道:"好......"
这个简单的字眼,让沈知微如释重负。她转向一直守在门口的屠七:"备马车!立刻回城!"
雨越下越大。
破庙外,一辆简陋的马车已经准备好。沈知微和屠七小心翼翼地将温以澜抬上车,谢青梧留下的"燃血丹"药效已过,她的伤势开始恶化,意识也逐渐模糊。
"坚持住......"沈知微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哽咽,"我们回家......"
马车在雨中艰难前行,车轮碾过泥泞的道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沈知微将温以澜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膝上,手指梳理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长发。
"知微......"温以澜突然轻声唤道。
"我在。"
"如果......有来生......"
"别说了......"沈知微的眼泪落在温以澜脸上,"这辈子还没过完呢......"
温以澜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马车外,电闪雷鸣。
马车内,沈知微紧紧抱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死神手中夺回。
青冥崖上,一盏心灯不灭。
命运的齿轮,仍在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