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1.0开头,征集锐评和阅读感受,我会基于此调整写作方向,欢迎读者老师们莅临指导❤️)
永明元年,几乎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感觉∶这个新上任的皇帝疯了。
永明三年末——
皇帝端起面前的茶杯,指尖在温热的瓷壁上停顿了一瞬。他垂眸,看着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徐福公公。那泪水砸在地面上的痕迹,他见过太多次了,多到几乎能预判下一滴会落在哪里。
“陛下,这茶还没试过毒,奴婢,奴婢……”
东方纤云扯出一抹极淡的的苦笑。他当然知道没试毒,他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上一次是鸩酒,上上次是牵机,再往前……记不清了。他甚至能根据腹中抽痛袭来的速度和强度,隐约判断这次用的什么毒。
他喝了口茶水,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上至宫廷守卫,下至皇帝内侍,全是太师东方芜穹的人。他不是玩不过,他是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重生了这么多次,他早已摸清规则:顺从,死得晚几天,或许还能得个全尸;反抗,死得快,且过程极其惨烈,还会连累身边这唯一真心待他的老太监。
比如这次∶这杯茶不喝,今晚就不是“病逝”,而是“惊现前朝余孽,陛下不幸罹难”,徐福会被指认为勾结逆贼的主谋,死前还要受尽酷刑。
然而他这次也仅仅重生了一周不到,他轮回了一次又一次,没有哪一次能活过七天。
“徐福……”腹中的绞痛开始变得尖锐,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腹腔内搅动,他声音却异常平稳:“宫中你可还有亲人?”
徐福伏地,哽咽更重:“回陛下,都被送出宫去了……”
东方纤云感受着那熟悉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轻轻叹了口气。
“毒杀皇帝,是要灭族的。”他陈述着这个事实,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徐福公公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压抑着哭声,肩膀剧烈颤抖着。
东方纤云将茶盏往徐福那推了推,瓷盏底部与桌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徐福抬起头,混浊的眼中先是茫然,随即是巨大的悲痛,最后化为一种认命般的平静。他很干脆地端起茶杯,将剩余的毒茶一饮而尽。
这动作简直熟练得让人心疼。东方纤云苦中作乐地想。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恶心席卷而来,东方纤云从椅子上跌下,伏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胃液、鲜血、还有可能是内脏的碎片从口鼻中涌出,视野开始模糊闪烁。他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和自己呕吐物的酸腐气,这气味与记忆中无数次死亡前闻到的味道重叠在一起。
等到稍微清醒一点,他看见口鼻溢血的老太监,正艰难地跪在一旁,用颤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一下,又一下。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呕吐,父亲就是这样满脸担忧地安抚他,但是现代生活太远了,远到记不清,只剩一点供他回味的模糊残影。
东方纤云不是小皇帝,他只是个被困在这无尽轮回里的穿越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具体死了多少次?记不清了。只记得每一次睁开眼,永远是古色古香的皇宫。
“……陛下?”良久,徐福公公已经倒在地上,身下积了一小滩暗红的血洼,声音气若游丝,眼中是难以掩饰的震惊——因为东方纤云接下来那有些怪异的举动。
东方纤云状态稍好,但也在哗哗地咳血。他忍着能让人发疯的剧痛,用尽全力,膝行着爬了几米,将早已悄然点燃的烛火推倒在精心布置的易燃物上。
火舌瞬间蹿起,贪婪地吞噬着帷幔、地毯……浓烟滚滚而来,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在烟尘和毒药的共同作用下,东方纤云不住地咳出带着黑灰的血沫,烟熏得他眼泪直流,窒息感一阵强过一阵。然而,他那张被血污和烟灰弄脏的脸上,却扬起一个愈发癫狂、甚至带着点解脱意味的笑容。
烧吧,都烧干净……
徐福已经涣散的眸子,定定注视着前方在火光烟尘中显得疯魔又悲凉的年轻皇帝,那早已干涸的眼眶,竟又艰难地沁出一层水光,模糊了那疯狂的身影。
原来,陛下执意要来这偏僻狭小的殿宇,是因为这个……
谢陛下隆恩……
浓烟滚滚中,东方纤云耗尽最后一丝生气,爬回到徐福渐渐冰冷的尸体边,像寻求一点虚幻的温暖般,靠着他,在剧烈的痛苦中闭上了眼睛。
还好……这次有烟呛,死得快些……
“走水了!偏殿走水了!”
外面传来骚乱惊恐的呼喊,脚步声、泼水声、惊呼声乱成一团。
等火势被扑灭,人们只在一处余烬中,找到几块火烧不透的大块骸骨。
意识在无边黑暗中沉浮,随即被猛地拽回。
五脏六腑被撕裂灼烧的剧痛尚未完全消退,呼吸道里仿佛还堵着烟灰和粘稠的血块,呛得他下意识地想咳,却被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的疲惫死死压住,连咳嗽的力气都懒得用。
喉间是被烈火燎过般的干涩灼痛,每一次呼吸好像还带着血腥气。
说起来他的身体状况和重生时间点不太对得上,重生之后,身体虽然恢复,但痛感却是慢慢消退的状态,死亡的极致痛苦撕扯神经,让他哪怕已经痊愈,出于心理作用,神经还在幻痛,这就导致此刻刚上线的东方纤云实在是疼得说不出话。
山呼万岁的声浪如同潮水般涌来,拍打在他的耳膜上,熟悉得令人窒息,甚至引发生理性的厌恶。
又回来了……
第几次了?一百次?两百次?他记不清了。只记得每一次睁开眼,面对这金碧辉煌,实则杀机四伏的牢笼,那深入骨髓的倦怠就加深一分,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看着下方黑压压一片匍匐在地的朝臣,像一群披着官袍的伥鬼。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碎音,竟一时挤不出任何一个清晰的字节。
“陛下?陛下?”身旁传来徐福公公压得极低、满是焦急的轻唤。老太监偷偷瞄了眼百官之首那人的脸色,急得汗都快出来了:“平……平身啊陛下……”
东方纤云的目光下意识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聚焦在那个身影上——太师东方芜穹。站在百官之首,微微躬身作揖,姿态恭敬,却是这满殿之中唯一一个不行跪拜礼的人。
玄色朝服,冠帽玉带,腰别一把长剑,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雅,唇角甚至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称得上温和的笑意。
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礼绝百官。
就是他。
无论自己尝试多少种方法——兢兢业业扮演傀儡,他会觉得你无能且碍眼,杀;试图暗中结交势力,他会以雷霆手段碾碎你的希望,再将你身边之人屠戮殆尽,最后再杀;甚至干脆摆烂求死,他或许会觉得无趣,但依旧会用各种“意外”确保你消失得彻底,甚至连死法都充满羞辱性……
胃部开始传来熟悉的、心理性的痉挛绞痛。他努力压下喉口翻涌的恶心感和那该死的、怎么也摆脱不掉的死亡幻痛,试图集中那所剩无几的精神。
他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用沙哑至极,仿佛真的被浓烟灼伤过的破嗓子,挤出两个字:
“……平身。”
下方朝臣们齐声高呼:“谢主隆恩——”声音洪亮,却毫无温度。
徐福公公如释重负,连忙一甩拂尘,尖声道:“众卿家,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根据无数次轮回的记忆,这个时间点,接下来应该是……
“陛下!”一个洪亮而沉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一位身着朝服的老臣出列,手持玉笏,躬身行礼,每一个动作都严格遵照礼法:“臣,有本奏!”
老臣抬起头,目光低垂,看着御座前的台阶,声音清晰有力地回荡在大殿中:“今岁渭河漕运……”
来了。
东方纤云在心中默念,同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动,血管一抽一抽地疼。
这份关于渭河漕运的奏折,是东方芜穹安排的、无数次轮回中经久不衰的试探项目之一。
若他表现出任何兴趣,询问细节,或提出任何自己的见解,那么三天内,他必然会因为“误食”某种“偶然”混入御膳的剧毒食材而痛苦身亡。死状凄惨,且查无对证。
若他全然不管,表现出“由太师定夺”的意思,那么很快,“皇帝昏庸无能,不堪重任”的流言便会甚嚣尘上,为他不久后的“病逝”或“禅让”完美铺垫。
绝望如同冰冷的深海之水,无声地浸透他的四肢百骸,冻结了每一丝试图挣扎的念头。两条路,两个岔路口,路牌清晰无比,却都通往同一个终点:死亡。
他甚至能清晰地预见到数日后自己毒发倒地时,周围太监宫女那惊恐却并无多少意外的眼神。
他的沉默有些过长。朝堂上开始泛起一些极其细微的骚动,几位大臣偷偷抬起眼皮,快速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台下,太师东方芜穹微微抬起头,目光似有关切地投向御座,唇角那丝温和的弧度未曾改变,似乎准备开口,替这位“明显身体不适”的陛下解围,然后自然地接过裁决权。
就在东方芜穹薄唇将启未启的那一刹那……
“呵……”
一声极轻、极低,仿佛从破碎的肺叶里勉强挤出来的气音,从御座上飘了下来。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到了极致,以至于显得有些诡异的……笑意??
东方芜穹准备开口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住了。他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落在了龙椅上那个年轻皇帝的脸上。
满朝文武的注意力,也被这一声突兀的轻笑骤然吸引了过去。
只见东方纤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苍白修长,却仿佛承受着千钧重量的手指,抵住了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他抬眼,目光却没有看向奏事的老臣,也没有看向东方芜穹,而是越过了所有人,空洞地投向大殿上方被阴影笼罩的、显得有些虚无的深处。
他的嘴角,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更像是一个∶终于被无尽的重复和绝望逼到极限后,露出的一个支离破碎的……极其怪异的表情。
他张开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死寂的大殿中:
“漕运……渭河……”
“好啊……又轮到这条河了……”
“这次……打算淹死朕么?”
他的目光缓缓地、机械地移动,最终,落在了东方芜穹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
疲惫。
“太师……”他轻声问,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讨论天气∶“这次,需要朕……怎么死?”
那嘶哑平静的问句,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大殿之上所有虚伪的嘈杂。
这次,需要朕……怎么死?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仿佛被扼住了。所有大臣,包括那位奏事的老臣,都僵在了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惊骇。他们听到了什么?皇帝陛下……在问太师……怎么死?
徐福公公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全靠拂尘杆子死死撑住地面,他惊恐万分地偷偷觑了眼太师的脸色。
东方芜穹脸上的那丝温和笑意,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没有动怒,没有呵斥,甚至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他只是微微眯起了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锐利的光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御座上的年轻人身上。
这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皇帝的反应,超出了所有试探的范畴。这不是无能,不是反抗,甚至不像是单纯的疯癫。那眼神里的疲惫太真实,问话里的绝望太具体,仿佛……仿佛他真的经历过无数次一样。
但这种念头太过荒谬。东方芜穹将其压下,更倾向于这是某种极端消极的发难,或者是以胡言乱语的方式点他。
果然留不得。
毕竟当时如果不是外敌当前,朝中非他无人可用,他现在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陛下。”东方芜穹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痛和无奈∶“您忧劳过度,癔症又犯了。臣恳请陛下回宫休息,保重龙体。”
他一句话,便将这石破天惊的问话定性为“癔症”。这是最体面、也是最能维持表面平静的处理方式。
“癔症?”东方纤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抵着太阳穴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那里真的剧痛难忍。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破碎,比哭更难听。
“是啊……癔症……每次都是癔症……”
他的目光再次涣散开来,不再看东方芜穹,而是茫然地扫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单纯地无法聚焦。
“水淹不好……太冷……”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鸩酒……肚子太疼……牵机……死相难看……白绫……噎得慌……火烧……”
他一桩桩、一件件地数着,语气平淡得像在点评菜式,内容却骇人听闻!
每一个词都是一道酷刑,一种死法!他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朝臣们头皮发麻,不少人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去。这是他们能听的吗?!这是可以放在朝堂上说的吗?!
徐福公公已经彻底闭上了眼,面如死灰,只觉得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东方芜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皇帝列举的这些死法……太过具体,甚至带着一种亲历者的嫌恶感。
这绝不是一个深宫之中、从未经历过风雨的年轻皇帝该有的认知!
东方芜穹压下心头那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慎言!您被噩梦魇住了!来人——”
“噩梦?”东方纤云猛地打断他,涣散的目光骤然收回,再次钉在东方芜穹脸上,那里面燃烧着一种绝望到近乎疯狂的亮光。
“对啊,是噩梦……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他身体前倾,死死盯着东方芜穹,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急促,带着哭腔和控诉。
“太师!你就在那梦里!对!每次都有你!每次都是你!你笑着!就那样看着!看着朕死!一次又一次!!”
他喊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灵魂都呕出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额角的冷汗,滚落在他血色尽褪的脸颊上。
“为什么?!你到底要朕怎么样?!你说啊!朕照做!朕都照做!只求求你……只求求你别再让朕那么疼了……真的……真的太疼了……”
最后几句,几乎是气音,变成了崩溃的、语无伦次的哀求。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宽大的龙椅里,只剩下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和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一剑穿透脑瓜这种相对舒服的死法,对他而言反倒是一种恩赐。
朝堂之上,落针可闻。
只有年轻皇帝破碎的哭泣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
所有大臣都深深低着头,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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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汉中平原三大水系之一,目前还没研究完,我猜能拿来漕运吧,毕竟水量摆在这。泾河和洛水我也不清楚,研究一下哪条河航运比较ok,到时候改一下,或者可以换下情节什么的。如果有清楚的来指导指导我呀~
*太师∶摄政王这种官位在历史上太少见了,且大多摄政王都应该是直系亲属受封。三公之首太师也不差,权力已经到达臣子顶峰,毕竟历史上也没几个活太师,死后追封的倒是不少,活太师跟摄政王已经大差不差了🤓☝️
我也不知道这种阴暗开头能不能看得下去哈,但这部文是正剧,情节是服务于历史洪流的∶云重生的点不对,原主跟历史上的宇文觉一样作了一下,再加上纵观整个古代史,权臣几乎没有好下场,也因为政局动荡外敌环伺,为了保证大周稳定和自己的命,杀了立幼帝来个权力大洗牌就是最优解🤓☝️
至于原主,为了避免穿越者和原身可能引发的矛盾,我干脆加点奇幻色彩让云跟原主唠唠好了🤓☝️
至于到底是原主还是人格分裂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