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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与归途

雾锁青岩

玉佩合缝的瞬间,那点微光忽然炸开,像颗小太阳,将周围的浓雾冲开一片清明。林深看清了石壁上的刻痕,被划掉的三个字边缘,留着淡淡的血色,像是刻到最后时突然受了伤。

"代我......"沈画师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些凌乱的划痕,声音哽咽,"她到底想留下什么?"

林深忽然想起姐姐信里提过的梅子酒。他往石阶上方望,雾气被微光逼退的地方,隐约能看见个石亭的轮廓。"去那边看看。"

石亭里积着厚厚的灰,角落里放着个粗陶酒坛,坛口用红布封着,布角已经褪色发白。林深走过去,轻轻揭开红布,一股清冽的酒香漫出来,混着雾气里的潮湿,竟奇异地让人心里发暖。

"是她酿的梅子酒。"沈画师的声音带着颤,"她说要等雾散那天,和我在这里喝。"

林深往坛子里看,酒还剩小半坛,底下沉着些梅核。他伸手进去摸,指尖触到个硬物,捞出来一看,是支银簪,簪头雕着朵未开的梅花——正是姐姐走前戴在头上的那支。

"这簪子......"林深的喉咙发紧,"我姐失踪那天,头上就插着这个。"

沈画师接过银簪,指腹摩挲着簪头的梅花:"她总说,这簪子像她,看着怯生生的,其实性子倔得很。那天她要是肯等雾小些再上山......"

话没说完,石亭外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那片被玉佩照亮的清明迅速缩小,微光也越来越暗。林深抬头,看见刚才那个红裙身影就站在亭口,背对着他们,裙摆被风吹得轻轻飘着。

"阿晚?"沈画师往前一步,声音里满是试探。

红裙身影没动,倒是亭外的雾气里,慢慢浮起些细碎的光点,像萤火虫,又像散落的星子。光点聚在一起,竟拼出幅模糊的画面:一个穿红裙的女子在石阶上奔跑,手里提着个酒坛,忽然脚下一滑,往旁边的陡坡倒去,银簪从头上掉下来,滚进石缝里......

"不!"沈画师猛地捂住胸口,眼眶通红。

光点晃了晃,画面又变了:女子躺在坡下的草丛里,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玉佩,另一只手在石壁上用力刻着什么,血珠滴在石头上,很快被雾气晕开......

林深的心跳得厉害。他忽然明白,姐姐当年不是失踪,是失足坠了坡。可为什么没人找到她?青岩镇的人,难道从没去后山找过?

"镇上的人......"林深刚开口,就被沈画师打断。

"别问。"沈画师的声音发哑,"青岩镇的人,都怕后山的雾。老一辈说,雾里藏着'雾灵',会把迷路的人留住,变成雾的一部分。"他看向亭口的红裙身影,"他们说阿晚是被雾灵带走了,劝我别找,可我总觉得......"

红裙身影忽然转了过来。

林深和沈画师都愣住了。那张脸,一半像林深记忆里的姐姐,一半像沈画师画里的阿晚,眉眼温柔,却带着股化不开的怅然。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往陡坡下指了指,然后身影渐渐淡了,融进重新涌来的雾气里。

玉佩的微光彻底灭了,浓雾再次将石亭裹住。林深和沈画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心。

"去找她。"林深抓起油灯,"不管她是林晚还是阿晚,总得让她回家。"

陡坡上长满了荆棘,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走,油灯的光在雾里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久,林深的脚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块半截的墓碑,被藤蔓缠着,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只隐约能认出个"晚"字。

墓碑旁,有棵野菊开得正盛,金黄的花瓣上沾着露水,在昏暗中闪着光。

沈画师蹲下来,拨开藤蔓,墓碑下的泥土是松的,像有人动过。他和林深对视一眼,伸手去挖。没挖多久,指尖触到块布料——是红裙的一角。

再往下挖,泥土里露出个小小的木盒,和沈画师画室里的那个很像。打开木盒,里面没有信,没有手帕,只有一绺青丝,用红绳系着,旁边放着张素描,画的是林深和姐姐小时候的样子,落款是"晚"。

林深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原来姐姐一直记得他。原来她画下青岩镇的老槐树,是想告诉他,她在这里找到了归宿。原来沈画师画里的阿晚,和他思念的姐姐,本就是同一个人。

"雾散了。"沈画师忽然说。

林深抬头,只见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阳光像流水般漫下来,照亮了坡下的每一寸土地。远处的青岩镇在阳光下露出全貌,老槐树枝繁叶茂,镇口的老婆婆正朝后山望,手里挥着块蓝布帕子。

红裙的身影没有再出现。但林深和沈画师都觉得,她就在这阳光里,在野菊的香气里,在吹过耳畔的风里。

"回去吧。"林深把木盒抱在怀里,"该让她回家了。"

两人往回走时,沈画师忽然开口:"她信里说,要带我回去见爹娘。"

林深笑了笑,眼眶还红着:"嗯,我爹娘也总念叨,想看看把姐姐画得那么好看的人长什么样。"

阳光穿过树叶,在他们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坡上的野菊在风里轻轻摇曳,像是在说,有些等待,从来都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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