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打湿了凌霄山庄废墟前的石阶。凌逸尘蹲在碑石旁,指尖抚过被岁月磨平的“凌霄”二字,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月白长衫沾着雨珠,手里提着个食盒,正是苏羽风。
“猜你在这,”苏羽风把食盒放在石桌上,掀开时冒出腾腾热气,“桃花糕,刚从城南老字号买的,还热乎。”他说着拿起一块递过去,糕点上的桃花印被雨气洇得发浅,“我娘说,吃甜的能忘忧。”
凌逸尘咬了一口,清甜的豆沙混着桃花的香气在舌尖散开。他看着苏羽风被雨打湿的发梢,突然伸手替他拢了拢:“怎么不带伞?”
“急着见你嘛。”苏羽风笑得坦荡,指尖却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下,像在写某个只有两人懂的字。凌逸尘的耳尖红起来,低头时看见食盒底层压着张纸,上面是苏羽风画的小像——他自己蹲在碑石旁,身边多了个举着伞的月白身影,旁边题着“风雨同舟”。
“画得不好。”凌逸尘把纸折起来塞进怀里,指尖却反复摩挲着折痕。
“那你还收着?”苏羽风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凌大侠,这可是在下的心血之作,得给润笔费。”
“没有。”凌逸尘推开他,却在转身时被拉住手腕。苏羽风的手心温热,带着桃花糕的甜香,与他掌心里常年练剑的薄茧形成奇妙的呼应。
“那以身相许如何?”苏羽风的声音被雨声泡得发软,像江南春水漫过石阶,“我会做饭,会轻功,还会给你画小像,很划算的。”
凌逸尘的剑穗在风里晃了晃,突然抽出碎影剑。剑光在雨幕中划出半道圆弧,卷起的水珠溅在苏羽风的发间,却在靠近他脸颊时骤然停住——剑尖离他的睫毛只有半寸,映出两人交缠的影子。
“胡闹。”凌逸尘收剑时,耳尖的红意还没褪。
苏羽风却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个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桃花瓣:“给你的,驱虫。”香囊的系带是云锦的,正是当初凌逸尘没接的那块帕子改的,上面的雨燕被绣成了振翅追云的模样。
凌逸尘把香囊系在剑穗上时,苏羽风突然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软得像桃花瓣落在皮肤上。“润笔费。”他说完转身就跑,月白长衫在雨幕中像只受惊的鸟,却在石阶尽头停下,回头冲他挥了挥手。
碎影剑的剑身在雨中泛着光,映出凌逸尘发烫的脸颊。他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突然觉得,师父说的“剑随心走”,或许不只是指剑法——心之所向,原来可以是雨幕里那道月白身影,是桃花糕的甜,是香囊里的香,是所有他从前不屑一顾的温柔。
入夏的江湖并不太平。血影阁余党勾结了魔教分支,在淮水一带劫掠商旅,官府张贴的悬赏令贴满了城门。凌逸尘看着榜文上“血影阁残部”几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收紧,被苏羽风轻轻按住。
“别皱眉,”苏羽风用折扇敲了敲他的额头,“你看,这悬赏金额够咱们去江南买座小院了。”他指着榜文角落,“而且,镖局的朋友说,这群人里有当年参与凌霄山庄灭门的,正好一网打尽。”
凌逸尘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里的伤疤早已淡去,却在阴雨天时会隐隐作痛。他突然握住那只手,指尖划过旧伤的位置:“这次听你的。”
淮水岸边的芦苇荡里,凌逸尘的剑光与苏羽风的折扇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拍。碎影剑织成的寒网负责正面突破,月白长衫则像道流光,绕到敌后搅乱阵脚。有个黑衣人举刀砍向凌逸尘的后背,苏羽风的折扇先一步点中他的穴位,却被对方临死前甩出的毒针擦伤手臂。
“没事吧?”凌逸尘一剑刺穿最后一个敌人,转身时看见苏羽风正用手帕擦去手臂上的血珠,脸色有些发白。
“小伤,”苏羽风笑得不在意,“你看,我这随风步越来越厉害了吧?”他说着晃了晃手臂,却在转身时踉跄了一下——那毒针上的麻药开始发作了。
凌逸尘抱起他时,月白长衫轻得像片云。苏羽风靠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发沉,却还在念叨:“那座小院要带桃花树的……还要有口井,我给你打水练剑……”
客栈的烛火下,凌逸尘用银簪挑出苏羽风手臂里的毒,动作轻柔得不像握剑的手。苏羽风睡得不安稳,眉头皱着,嘴里反复喊着他的名字。凌逸尘坐在床边,替他擦去额角的冷汗,突然在他耳边轻声道:“都听你的,江南小院,桃花树,水井……都要。”
苏羽风醒来时,窗外已是晨光熹微。凌逸尘趴在床边睡着了,碎影剑放在手边,剑穗上的桃花香囊垂在他的发间。他悄悄伸手,替他拂开挡在眼前的碎发,指尖触到的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像极了他们初遇时的雨丝。
“醒了?”凌逸尘突然睁开眼,睫毛扫过他的指尖,“手臂还疼吗?”
“不疼了,”苏羽风坐起来,看见桌上摆着刚买的豆浆油条,“你什么时候起的?”
“刚起。”凌逸尘的耳尖有些红,他其实一夜没睡,守着看他的呼吸从急促变平稳,像守着一场失而复得的珍宝。
苏羽风拿起油条递给他,突然道:“凌逸尘,等解决了这群人,咱们就去江南吧。”他看着窗外的晨光,“不追查了,也不报仇了,就守着小院过日子,我画画,你练剑,好不好?”
凌逸尘咬着油条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晨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融化的金子。“好。”他说,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