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华寺的晨钟刚过卯时,沈知微就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惊醒。将军府的亲兵浑身是霜,手里捧着盏青釉灯台,灯芯燃着幽蓝的火,映得他脸色发青:“沈姑娘,法华寺出人命了!住持死在禅房,周身没有伤口,只有这盏灯一直亮着。”
萧彻已披甲在堂,见灯台的刹那眉峰骤紧:“是‘引魂灯’。” 他指尖抚过灯壁的莲花纹,“西域密宗的法器,据说能勾人魂魄。”
法华寺的石阶覆着薄霜,禅房的门从内反锁,窗纸完好无损。住持圆寂在蒲团上,双手结印,面色安详得像睡着了。沈知微掀开他的僧袍,心口处有片淡青的瘀痕,形状如半开的莲花。
“没有挣扎痕迹,不像他杀。” 寺里的小沙弥捧着念珠发抖,“昨夜亥时还见师父在抄经,今早送斋饭时就……”
萧彻忽然指向供桌,香炉里的灰烬堆着三枚铜钱,呈 “品” 字形摆放 —— 是西域占卜用的龟甲钱。他用佩刀拨开灰烬,底下压着张黄符,符尾绣着半朵山茶花,针脚与红烛案的绢帕如出一辙。
“山茶花会的余党。” 沈知微的镊子挑起符纸,边缘沾着点银灰色粉末,“是牵机引,但浓度比之前的低。” 她忽然凑近住持的口鼻,闻到股极淡的杏仁味,“混了曼陀罗,能让人在睡梦中断气。”
禅房的横梁上悬着盏长明灯,灯油里沉着枚铜钱,与香炉里的是同一制式。沈知微搬来木梯细看,灯盏内侧刻着串梵文,翻译成汉文竟是 “青灯引路,往生极乐”。
“是杀人的暗号。” 萧彻的剑鞘敲击地面,“这寺庙有问题。” 他推开后院的角门,菜园里的菜畦排列诡异,像是按某种阵法栽种,“你看菜畦的走向,与西域的占星图一致。”
沈知微在井台边发现枚掉落的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 “瑞” 字 —— 是瑞王的私印款式。她忽然想起白骨案中瑞王龙袍上的山茶花,心脏猛地一缩:“住持和瑞王有勾结。”
这时,负责勘验现场的亲兵在佛像后发现暗格,里面藏着本账册,记录着往来香客的布施,其中几笔数额巨大的款项,收款人写着 “青灯客”。最新的一笔就在昨夜,用朱砂标了个 “卒” 字。
“‘卒’是完结的意思。” 沈知微翻到账册最后一页,空白处画着幅简笔画:一盏青灯照着座孤坟,坟前插着三支箭。“这孤坟…… 像乱葬岗的地宫入口。”
暮色降临时,禅房突然起了怪风,长明灯的火苗变成幽绿色,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人影。沈知微盯着影子的轮廓,忽然惊觉那是个人被吊在梁上的形状,与住持结印的手势完全吻合。
“是灯影戏!” 她搬开蒲团,果然在地面找到处机关,转动后露出个暗匣,里面躺着卷人皮经卷,上面用金粉写着密宗咒语,夹层里藏着半张舆图,标注着临安城外的七座寺庙。
“七座寺庙对应北斗七星。” 萧彻将舆图与白骨案的布防图比对,“每个寺庙都有处地宫,是山茶花会的秘密据点。” 他忽然指向舆图的红点,“法华寺的地宫入口,就在菜园的井里。”
亲兵下井探查时,捞上来具腐烂的尸体,脖颈处套着青灯形状的铁环,正是失踪多日的秦桧幕僚。沈知微剖开尸体的胃,发现里面有未消化的馒头,掺着牵机引的粉末。
“是被灭口的。” 她的银刀挑出块碎布,上面绣着青灯图案,“这才是山茶花会真正的标记,之前的山茶花只是幌子。”
夜露打湿窗纸时,小沙弥突然冲进禅房,手里举着支沾血的箭:“在后山发现的!箭杆上有字!” 箭杆刻着 “青灯引魂,七日轮回”,尾端的羽毛沾着官窑的烟煤。
沈知微忽然想起红烛案的七月初七,心口泛起寒意:“从今夜算起,第七天就是中秋,他们要在那天动手。” 她将人皮经卷凑近灯火,金粉遇热显出浅淡的字迹 ——“太庙祭祖,借灯传信”。
萧彻的佩刀骤然出鞘,剑气劈开案上的青灯,灯油溅在地上燃起幽蓝的火,映出灰烬里的秘密:无数细小的青铜箭头,每枚都刻着半朵莲花,拼起来正是完整的山茶花。
“他们要用青灯传递信号,在祭祖时刺杀陛下。” 萧彻的声音冷如冰霜,“通知大理寺,查封所有标注的寺庙,尤其是太庙附近的观音庙。”
沈知微望着燃烧的灯芯,忽然想起父亲医书里的话:“毒有千面,唯灯不灭。” 这青灯引的案子,怕是比红烛泣、白骨词更凶险,因为凶手就藏在香火缭绕的寺庙里,用慈悲做幌子,行杀戮之实。
禅房的长明灯突然爆燃,火光中浮现出张模糊的人脸,像极了在地宫见到的沈仲远画像。沈知微伸手去抓,却只握住团灰烬,掌心留下个青灯形状的烫痕。
她忽然明白,父亲一直就在这些案件的阴影里,或许是在引导她发现真相,或许是在警告她危险。而那盏青灯,既是杀人的凶器,也是照亮阴谋的微光。
萧彻将她护在身后,剑指黑暗的后院:“不管是人是鬼,敢在临安城兴风作浪,我就让他尝尝镇北军的厉害。”
夜风吹过法华寺的钟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沈知微攥紧掌心的烫痕,知道第三案才刚刚开始,而那青灯映照的,将是比山茶花会更庞大的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