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9)班 周记 苏晚
9月5日 雨
开学第一天,就狼狈得想钻进地缝里。午后的雨不讲道理,泼天泼地倒下来,把校门口那棵老樟树砸得噼啪乱响。我抱着刚领的新书,缩在传达室窄窄的屋檐下,冰凉的雨点还是溅湿了裤脚,黏糊糊地贴着皮肤。
身边人影匆匆,花花绿绿的伞面在雨帘里浮动、远去。我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水渍正悄悄洇开深色的云朵。
“同学?”
一个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像一粒石子投入沉闷的水潭。抬起头,撞进一双眼睛里。是林淮,那个总坐在窗边、安静得像幅画的男生。他手里拿着一把伞,纯黑色的,很大,骨架很结实的样子。雨水顺着他额前的黑发滑落,滴在洗得干干净净的蓝白校服领口上。
“伞,给你。”他把伞往前递了递,动作有点生硬,目光飞快地从我湿漉漉的肩头扫过,又落回他自己同样沾了水汽的鞋尖上,“我…跟人拼伞。”
我愣愣地接过来,指尖碰到他微凉的指关节,像被细小的静电刺了一下。还没等我说出“谢谢”或者“那你呢”,他已经转身,几步冲进了旁边另一个男生的伞下,只留给我一个迅速消失在雨幕里的、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背影。
伞柄握在手里,残留着一点属于他的、干燥的温热。
我撑开伞,头顶喧嚣的雨声瞬间变得沉闷遥远,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雨点密集地敲打在漆黑的伞面上,汇成细小的水流,沿着伞骨边缘坠落。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冲刷泥土和树叶的浓重气息,混着新书的油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大概是从他校服上带过来的?我慢慢走进雨里,伞下这片小小的、干燥的天地,像一个突然降临的、带着温度的茧。
高二(9)班 周记 苏晚
11月15日 阴
运动会的喧嚣像潮水一样退去了,操场剩下空旷的跑道和东倒西歪的矿泉水瓶。空气里还残留着汗水、橡胶跑道和劣质彩旗混合的奇特味道。
我坐在跑道内侧的草地上,抱着膝盖,脚踝处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痛。
刚才八百米最后一圈,不知被谁绊了一下,狠狠摔在粗糙的塑胶地面上,膝盖和手肘火辣辣的。
“苏晚?” 林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
我抬头,他背着光,额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他刚跑完三千米,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呼吸略重,脸颊因为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校服拉链敞开着。
他蹲下来,视线落在我擦破皮的膝盖上,眉头微微蹙起。
他沉默着,伸手从校裤口袋里摸出一小盒东西——是那种最普通的褐色纸盒创可贴。
他撕开包装的动作很轻,很仔细,指尖捏着那片小小的胶布,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边缘的血迹,贴在我膝盖最破的那处。
他的指尖很凉,带着剧烈运动后未散的凉意,轻轻擦过我膝盖边缘的皮肤,像羽毛扫过。
贴好膝盖,他又撕开一片,示意我伸出手肘。
我默默把胳膊伸过去。下午的阳光穿过他垂下的眼睫,在他鼻梁旁投下小片安静的阴影。
周围是散场的喧闹,加油棒被踩瘪的咯吱声,远处模糊的广播通知,还有同学跑来跑去喊人的声音。
可就在他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我手肘皮肤的那一小块地方,世界的声音好像忽然被调低了音量。
“谢谢。”我声音有点干涩。他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几片创可贴轻轻放在我旁边的草地上,然后站起身。
他没再看我,目光投向远处正在收拾的班级区域。“能走吗?”他问,声音很低,依旧没什么起伏。我试着动了动脚踝,疼得吸了口气。“…还行。”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了喧闹的班级聚集点。
我低头看着膝盖上那块方方正正的褐色创可贴,边缘贴得一丝不苟,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一点微凉的、干净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