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9)班 周记 苏晚
1月1日 晴(凌晨)
新年的钟声好像还在耳朵里嗡嗡作响,外滩的风带着黄浦江浓重的水腥味,又冷又硬,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人挤着人,像密封罐头里的沙丁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旁边陌生人羽绒服上陌生的洗衣粉味道和滚烫的体温。
霓虹灯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光怪陆离,东方明珠塔顶那颗巨大的圆球,在深紫色的夜幕里像个巨大的、冰冷的糖球。
林淮就站在我旁边,很近。每一次人群的推搡,我的手臂都会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衣袖。
他身上有种很淡很淡的味道,不是香水,像是干净的肥皂混着一点冬天空气的清冽。
每一次触碰,都像细小的电流窜过皮肤。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有人高喊“十!九!八!……”,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把人掀翻。在最后一声“新年快乐”的爆炸声浪里,在所有人忘情拥抱、跳跃的混乱瞬间,我的手,在厚重羽绒服的袖子里,紧张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冰凉,却隐隐发烫。
只需要再偏移一点点,再鼓起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勇气……就能碰到他垂在身侧的手。
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擂鼓。倒数结束,绚烂到刺眼的烟花在头顶轰然炸开,金色的、红色的、紫色的光瀑倾泻而下,映亮了他同样仰起的侧脸,映亮了他眼中闪烁的、转瞬即逝的光点。
整个世界亮如白昼,又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
烟花爆裂的巨响淹没了所有声音,也淹没了那一刻我几乎破膛而出的心跳。
就在那一片璀璨到令人眩晕的光影里,就在勇气即将凝聚成形的刹那,一股巨大的人潮推力猛地从侧面涌来。
我们被狠狠撞开,踉跄着隔开了好几步的距离。
再站稳时,刚才那点微妙的、近在咫尺的暖意荡然无存,只有冰冷的江风瞬间灌满空隙。
人潮还在兴奋地涌动欢呼。他隔着攒动的人头看向我,烟花明明灭灭的光在他脸上跳跃。
我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攥了很久、已经被手心的汗微微濡湿了边角的纸条。
上面只有四个字,是我在来的地铁上,在拥挤摇晃的车厢里,一笔一划反复描摹过的。
我拨开还在兴奋蹦跳的陌生人,走到他面前,把纸条塞进他手里。指尖触到他同样冰凉的手心,一触即分。
“新年快乐。”我的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和烟花的余响里,连自己都听不清。
他低头,借着变幻的霓虹光看清了纸条上的字,又抬起头看我。
绚烂的光影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像沉静的湖面投入了星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把那张小小的纸条仔细折好,放进了外套的内袋,靠近心脏的位置。
然后,他对我点了点头,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水面。
“新年快乐,苏晚。”他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清晰地落进我耳朵里。
烟花还在不知疲倦地盛开,巨大的轰鸣声里,我们站在鼎沸的人潮中心,像两座沉默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