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在心底生根——要带她去看真正的夜景,看外白渡桥钢铁的骨架在晨光或暮色里的样子,那里没有跨年夜令人窒息的人潮,只有江风和属于两个人的宁静。
“一言为定!”她立刻应道,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像只终于等到松子的小松鼠。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她发梢跳跃。
看着她明亮的笑容,刚才因志愿分开而沉下去的心,似乎被这阳光和她的笑容托起了一些。
暑假,上海。一个清晰的、带着温度的坐标,开始在心底倒计时。
(林淮手机备忘录 - 未发送)
7月24日 清晨
上海的天亮得真早。才六点多,晨曦已经染黄了外滩建筑的尖顶。
空气里有江水的味道和早点摊飘来的香气。
昨晚几乎没睡,火车晚点,她下午三点才到虹桥。时间突然变得难熬。
那家老字号生煎店就在外白渡桥附近,评价说味道很正宗。
她应该会喜欢。店旁边有家挺大的文具店,橱窗布置得很漂亮。鬼使神差地走进去。明信片架在最里面。
挑了很久,选了一张晨曦中的外白渡桥。
钢架线条冷硬又温柔,晨光给黄浦江镀了一层淡金,像流动的蜂蜜。很美,像她一样干净又带着韧劲。
拿着明信片走到收银台。店员在找零。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暖洋洋的。心里盘算着写点什么。
“晚晚,其实我……” 笔尖悬在卡片背面光滑的纸面上。写什么呢?写“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写“其实跨年夜那天想牵你的手”?还是写“其实北京的志愿是怕自己不够好,不敢和你竞争”?太矫情了。或者,就写“期待见面”?不行,太普通了。
心跳有点快。算了,等见到她再说吧。先把明信片买好,等会儿坐在江边慢慢想。
刚推开文具店的玻璃门,刺耳的刹车声和小孩尖利的哭声猛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眼角余光瞥见马路中央一个吓傻了的小小身影,一辆失控的电动车正歪歪扭扭地冲过去!身体比脑子更快!冲出去!抓住小孩的胳膊猛地往回拽!巨大的力量从侧面狠狠撞来!
视野天旋地转!后背和头部传来沉闷的剧痛!有什么东西脱手飞了出去,在阳光里划过一道弧线。
是那张明信片吗?晨曦里的外白渡桥…真好看啊…像她眼睛里的光…晚晚…下午三点…虹桥…
意识像退潮般迅速模糊。嘈杂的人声、刺耳的警笛声变得遥远。
最后清晰的知觉,是心脏位置传来的、不属于撞击的、温热的悸动——那里,还贴着那张写着“新年快乐”的、带着她气息的纸条。
对不起…上海…我好像…要…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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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后来在哥哥手机云备份里发现的笔记)
关于伞:那把黑伞,后来她一直没还。也好。
每次下雨,看到教室角落那把撑开的蓝格子伞(她后来自己买的),就会想起开学那天她缩在屋檐下的样子。
伞骨折那次,其实是我骑车去书店给她买她念叨很久的绝版参考书,回来路上风太大吹折的。
用修车摊的强力胶粘了好久,丑是丑了点,但应该还能用。
给她的时候,她笑着说谢谢,眼睛弯弯的,耳朵尖却红了。我的耳朵…大概更红吧。
关于创可贴: 那盒创可贴,在口袋里揣了很久,都快过期了。
看到她摔在地上,膝盖血肉模糊的样子,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贴的时候,手千万不能抖。她皮肤真白,伤口看着更刺眼。希望…没弄疼她。
关于纸条:“新年快乐”那张纸条,是我收到过最好的新年礼物。
比任何烟花都亮。放在靠近心脏的口袋里,感觉那个位置一直是温热的。
无数次想在上面写点什么还给她,又怕唐突。
最终什么都没写。也许…等到了上海,等在外白渡桥上,亲口告诉她。
关于志愿: 填北京,是懦弱。怕和她在一个城市,自己那些隐秘的心思会藏不住,会打扰她。
也怕…万一她并不期待。张宇说我傻,喜欢就去追啊。
说得容易。苏晚那么好,像清晨带露的栀子,安静地开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还没准备好。
想着暑假,在上海,在那个没有同学老师目光的地方,也许…是个机会。
关于明信片:外白渡桥的明信片,选了很久。
晨曦的光线最温柔,像她。背面那句“其实我…”后面,想写的东西太多了。想写“其实我喜欢你,从开学那天你接过伞时睫毛上颤动的雨珠开始”,想写“其实每次周记发下来,最想看你写了什么”,想写“其实北京和上海的距离,比不上我走向你的那一步艰难”。
最终,只想当面说。用说的,更郑重。那张明信片,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希望…没沾上泥土。
(笔记到此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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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视角的终结)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冰冷粘稠。没有痛感,只有一种急速下坠的失重。
最后闪过的画面,不是疾驰的车轮,不是刺眼的晨光,而是高二开学那天,灰蒙蒙的雨幕中,她撑着那把纯黑的大伞,慢慢走进雨里的背影。
伞下那片小小的、干燥的天地,像一个温暖的茧,包裹着她,也包裹着他从未说出口的、潮湿的心事。
原来有些话,真的会永远停在舌尖。
原来有些约,注定被风吹散在黎明到来之前。
晚晚…上海…对不起…还有…其实我…
【故事就停留在这里了,总共一万多个字,共八章】
【相信我们下一章还会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