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裴青玄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担忧,“这些地方……”
“治不治在你们。”苏隐者打断他,重新低下头去摆弄药材,“我这规矩,从来如此。”
顾之钰按住裴青玄微微颤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我去。”
二个字说得斩钉截铁,裴青玄抬头看他,眼尾泛红:“昆仑雪山何等凶险,断魂崖更是……”
“我知道。”顾之钰打断他,指尖轻轻擦过他的眼尾,“可我更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我也不能让你去冒险。”裴青玄抽回手,指尖泛白,他睫羽低垂,掩盖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我这病拖了这些年,早不在意能不能好了,你何必……”
“可我在意,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的生命渐渐消逝,这世间没有你,我活不下去。”顾之钰的轻声说道,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苏隐者在一旁捋着胡须,仿佛没听见这争执,只慢悠悠道:“三月为限,过了时辰,药引便没用了。”
顾之钰转头看向他,说道:“一言为定。”
顾之钰抬手擦掉裴青玄的眼泪,指尖的温度柔软得不像话:“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江南看桂花,去塞北看飞雪,好不好?”
裴青玄望着他眼底的坚定,知道自己劝不动了。他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别过脸去,声音有些沙哑:“你若不回来,我独自一人也没什么意思……”
顾之钰明白他的意思,可裴青玄是他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是他的明月,他怎么能看着自己的明月渐渐黯淡呢。
苏隐者这时递过来一张地图:“冰魄莲的位置,在这上面标着。”
顾之钰接过地图,小心折好放进怀里。他最后看了裴青玄一眼,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转身跟着小童往外走。
门关上的那一刻,裴青玄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窗外的雨声又大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像在为谁的命运哭泣。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疼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那人的离开,一点点碎裂开来。
……
顾之钰踏出东厢房时,檐角的雨珠恰好落在他肩头。他仰头望了眼寒山寺灰蒙蒙的天。
他带着两名亲信往山外走,刚过半山腰的石桥,就见雨幕里立着个玄衣身影。
“陛下要亲自涉险?”沈砚之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手里的长剑在雨里泛着冷光,“臣愿代劳。”
顾之钰脚步未停:“苏先生要的药引,需得有执念之人采得才有效。你去,无用。”
沈砚之跟上他的脚步,眉头紧锁:“可昆仑雪山……”
“我知道。”顾之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三日后出发,你替我稳住京中局势,对外只说朕微服私访。”
三日后天刚放晴,顾之钰便带着沈砚之挑选的十名精锐往昆仑去。行至雪山脚下时,连最耐寒的骏马都不肯再前进一步。他让随从在山外等候,只带了两名熟悉地形的向导攀冰而上。
雪线以上的风像刀子般割脸,脚下的冰壳时不时发出碎裂的轻响。向导指着前方一道冰缝说:“陛下,冰魄莲就在那裂缝里,午时的日头正好能照到。”
顾之钰抬头望了眼悬在头顶的烈日,解下腰间的绳索系在冰柱上,对向导道:“拉住绳子。”
他踩着冰棱往下探身,指尖刚够到那朵通体莹白的莲花,脚下的冰面突然塌陷。向导惊呼着拽紧绳索,却见他借着下坠的力道猛地拔起冰魄莲,另一只手死死抠住冰缝边缘。
等爬上冰面时,他的手背已被冰棱划得血肉模糊。
“陛下!”向导慌忙递过伤药,却被他挥手挡开。他将冰魄莲小心收进玉盒,指尖冻得发僵,却仍不忘叮嘱:“收好,别让寒气散了。”
离开昆仑时已过半月,他马不停蹄赶往断魂崖。崖底的瘴气比传闻中更重,刚下到百丈深处,就见岩壁上缠着血红色的藤蔓,周遭的毒蝎正围着藤蔓吐着信子。
“血线草!”随从刚要上前,就被他按住——那些毒蝎的尾针泛着青黑色,显然有剧毒。
他从行囊里取出火折子,将随身携带的驱虫药草点燃。浓烟升起时,毒蝎果然纷纷退散。可刚采下血线草,就听头顶传来轰隆巨响,碎石如雨点般砸落。
“是山体滑坡!”随从拉着他往侧面的岩洞躲,却见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正朝他砸来。千钧一发之际,那随从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却被压在了碎石下。
顾之钰红着眼眶想去搬石头,却被另一名随从死死拉住:“陛下快走!再耽搁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等从断魂崖出来,他身边只剩下一人。两人都是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深浅不一的伤口,却仍日夜兼程往忘川泽赶。
抵达忘川泽时,离月全食正好差三日。他让仅剩的随从在泽外守着,自己带着药篓走进瘴气弥漫的沼泽。淤泥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像要被往下拽。夜里宿在树洞里,就着月光处理伤口,血线草的汁液混着血水渗进皮肉,疼得他冷汗直冒。
月全食那晚,他终于在一片黑水潭边看到了还魂花。淡紫色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刚要伸手去摘,潭水里突然窜出条两丈长的巨蟒,吐着信子朝他扑来。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侧身躲过巨蟒的扑咬,反手刺向它七寸。可巨蟒的鳞片坚硬如铁,匕首只划破了点皮。缠斗间,他被巨蟒的尾巴扫中胸口,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正好落在还魂花的花瓣上。
那花像是被血激活了般,突然绽放得更加绚烂。巨蟒似乎怕这花香,竟嘶吼着退回了潭底。
他捂着流血的胸口,踉跄着摘下还魂花,塞进怀里的玉盒。抬头望了眼天边渐渐复圆的月亮,终于松了口气,眼前却一阵发黑,直直倒在了沼泽里。
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泽外的帐篷里。随从正红着眼眶给他喂水:“陛下,您都昏迷三天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摸了摸怀里的三个玉盒,哑声问:“多少天了?”
“从寒山寺出发,正好三个月。”
顾之钰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就猛地咳出几口血来。随从慌忙递上药,他却摆了摆手:“走,回寒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