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气氛从一开始就剑拔弩张。
几位持股较多的董事坐在长桌两侧,看向沈聿的眼神带着审视与不易察觉的挑衅,为首的张董事清了清嗓子,率先发难:“沈总,城西那块地的项目报告我看了,资金缺口太大,以公司目前的状况,实在不宜冒险。我提议,立刻终止项目,将地转让给李氏集团,对方已经开出了溢价百分之十的条件。”
沈聿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目光冷淡地扫过众人:“李总给了你多少好处?”
张董事脸色一僵,随即沉下脸:“沈总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为了公司着想!”
“为公司着想,就该看到那块地的潜力。”沈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李氏想要?可以,让他们拿双倍溢价来谈,否则,免提。”
“你这是胡闹!”另一位董事拍了桌子,“沈聿,你别忘了,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一年前若不是我们……”
“一年前你们忙着抛售股份,是我沈聿把你们丢掉的烂摊子捡回来。”沈聿打断他,眼神骤然变冷,“现在公司稳住了,就想回来分蛋糕?可以。但想动我定下的项目,除非我死。”
最后几个字带着彻骨的寒意,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没人敢直视他此刻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的狠戾,像极了当年他母亲葬礼上那个砸毁一切的少年。
僵持了近一个小时,沈聿凭借早已准备好的各项数据和方案,硬生生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当他宣布散会时,几位老董事脸色铁青,却只能悻悻离去。
会议室只剩下沈聿一人时,他紧绷的脊背才骤然垮了下来。胃部的隐痛再次袭来,比清晨时更甚,大概是刚才情绪波动太剧烈的缘故。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给裴青玄发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许久,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
不能总依赖他。
沈聿深吸一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刚走到门口,就踉跄了一下,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
胃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站不住。
“操……”他低咒一声,扶着门框缓缓蹲下身。
意识开始模糊,耳边仿佛响起了嘈杂的争吵声,酒瓶摔碎的脆响,女人压抑的哭泣……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像潮水般汹涌而来。
“别碰我……”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裴青玄”三个字。
那铃声像是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混沌的黑暗。
沈聿颤抖着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对方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董事会结束了?我在你公司楼下,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胃部的剧痛似乎在这一刻减轻了些许。
沈聿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在办公室。”
“等我。”
裴青玄挂了电话,指尖还残留着屏幕的微凉,他快步穿过大厅,专属电梯的镜面映出他略显急促的身影,平日里总是清润平和的眼神,此刻凝着一层化不开的焦灼。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顶楼,门刚开一条缝,就听见里面传来沉闷的声响,像是有人重重撞在了墙上。
裴青玄心头一紧,推门时带起的风扫过脚踝,视线瞬间被蜷缩在办公室门口的人影定住。
沈聿——或者说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沈桀——正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额角抵着墙壁,指节因为用力攥着什么而泛白。
听见动静,他猛地抬眼,那双平日里深邃沉静的眸子此刻翻涌着猩红的戾气,像被惊扰的野兽,带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
“滚。”他哑声低吼,声音里裹着碎玻璃似的尖锐,“别过来。”
裴青玄脚步一顿,停在三步开外。
他能看见沈桀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浸湿了衬衫领口,也能看见他紧抿的唇线因为极力忍耐痛苦而绷成一道僵硬的直线。
胃部的绞痛显然没放过他,可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正用最锋利的姿态包裹住所有脆弱。
心脏有一瞬间的刺痛,这个世界的他过的太过悲惨,充斥着绝望的童年没有一丝光亮。
“我是裴青玄。”他放轻声音,刻意放缓了呼吸,“你疼得厉害,我送你去医院。”
“医院?”沈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却全是寒意,“去让他们把我剖开?像当年解剖我妈那样?”
裴青玄心脏猛地一缩,他知道沈聿母亲的死因一直是横亘在他心头的刺,却没想到会被沈桀这样血淋淋地撕开。
他往前走了半步,沈桀立刻弓起背,摆出防御的姿态,眼底的暴戾几乎要溢出来:“说了别过来!”
“我不过来。”裴青玄停在原地,声音沉得像一汪深潭,“但你站不起来,对不对?”
沈桀死死咬着牙,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确实撑不住了,胃部的剧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冷汗浸透了衬衫,贴在背上冰凉刺骨,可他偏要梗着脖子,用最后的力气维持着可笑的强硬:“不用你管……”
话音未落,一阵更剧烈的绞痛袭来,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预想中的撞击与疼痛并没有到来,而是落入一个带着淡淡松木香的怀抱。
“操!”沈桀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推开他,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能徒劳微弱地挣扎着,“放开我!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别动。”裴青玄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手臂微微收紧,将沈桀牢牢圈在怀里。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人身体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痛苦和极致的抗拒。
沈桀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的脸埋在裴青玄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泛红的眼眶,诉说着这场无声的绝望。
“他们都想抢妈妈的地……”他突然低低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执拗和委屈,完全没了刚才的暴戾,“那是妈妈留给我的……”
裴青玄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抬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抚上沈桀的后背,顺着脊椎的弧度慢慢摩挲着:“没人能抢走。”
沈桀没有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像是在寻求一个安全的庇护所,这个动作让裴青玄愣住了,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个暴戾、尖锐、充满攻击性的灵魂,在卸下所有防备后,竟然会流露出这样依赖的姿态。
“我们回家。”裴青玄轻声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站直。
沈桀没有反抗,只是顺从地靠在他身上,像一只被驯服的野兽,流露着前所未有的温顺,他的眼神依旧有些涣散,但看向裴青玄的目光里,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茫然和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