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卷着焦糊气漫过夜空，裴青玄跪在冰凉的宫道上，眼泪早把衣襟洇得透湿。
喉间的呜咽像被揉碎的丝线，抽得他胸腔发疼，连指尖都在发颤——方才那一瞬间，他竟真觉得心口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空得能听见风灌进去的呼啸。
【宿主……能量场紊乱……检测到强烈情感共鸣……】零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电子音特有的慌乱，像是第一次撞见宿主这般失控。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不是禁军的沉猛，也不是内侍的细碎，是那种稳笃的、带着骨节叩击地面般的韵律，哪怕隔着漫天火光与夜雾，也能精准撞进裴青玄的耳膜——是魏承渊。
火光在那人肩头跳跃，素色常服下摆沾着泥点，乌发上凝着的夜露顺着发梢往下滴，落在锁骨处，晕开一小片深色。可那张脸分明是鲜活的，清瘦的下颌线绷着，眼下青黑更重了些，唇角却挑着抹浅淡的笑，像藏了星子的夜，亮得让裴青玄眼晕。
“陛下这眼泪……”魏承渊蹲下身，指尖先于话语触碰到他的脸颊，指腹碾过还带着温度的泪痕，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是为臣流的？”
裴青玄喉咙里“嗬”了一声，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偏头，却没躲开那只手。指尖的薄茧蹭过他发烫的颧骨，带着夜露的凉，偏生烫得他皮肤发麻。
“你没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尾音还打着颤——是气的，也是松了口气的。
魏承渊的指尖顿在他耳后，那里的皮肤薄，能摸到血管的搏动，跳得又急又重。
他喉结滚了滚，眼底的笑意淡下去，浮出层极深的疼惜，像看着件被摔疼的珍宝：“臣若真死了，陛下打算怎么办？抱着兵符哭到天亮？”
“你骗我！”裴青玄猛地抬手，想挥开他的手，手腕却被稳稳攥住。掌心相贴的地方，魏承渊的体温透过薄衣渗过来，烫得他指尖蜷缩，“你说求朕留全尸！你说……”
“臣说的是‘若有朝一日’。”魏承渊握紧了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腕间那道还没消的红痕——是前日在听雨轩捏出来的，“可方才看陛下跑出宫门时的样子，臣便知道，那一日不会来了。”
他凑近了些，呼吸喷在裴青玄微张的唇上，带着夜气的清冽，混着点若有似无的松香——是他常用的熏香，原来不是魏府烧没了，是他一直带着。
“那把火是假的，烧了些旧账，还有些不该留在京里的眼线。”魏承渊的声音压得低，像情人间的私语，“臣躲在暗处看了许久，看陛下跪在这掉眼泪……”他顿了顿，指腹轻轻刮过裴青玄泛红的眼角，“心疼得想立刻出来，又……欢喜得想再看会。”
裴青玄猛地抬眼，撞进他眼底，那里有疼，有歉疚，还有点藏不住的得意——像打赢了仗的小孩，既怕对方真生气，又忍不住炫耀自己的胜利。
“欢喜？”他气笑了，眼眶更红，“魏承渊，你拿命骗朕的眼泪，还敢欢喜？”
“臣不是骗。”魏承渊攥紧他的手，往自己心口按去。隔着衣料，能摸到沉稳的心跳，一下下撞着他的掌心，“臣是赌。赌陛下心里有臣，哪怕只有一分……”
他从袖中摸出样东西，塞进裴青玄手里。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是那枚兵符，边角被摩挲得光滑，还带着魏承渊的体温。
“兵符给陛下。”他站起身，顺势将裴青玄拉起来，手臂环过他的腰，稳稳托住他发软的腿弯——方才跪得太久，腿早麻了，“但陛下的心……”
他低头，鼻尖蹭过裴青玄汗湿的额发，声音里带着点不容错辨的偏执：“得臣亲自来取。”
裴青玄被他圈在怀里，后背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听见他比平时快些的心跳。火光照在魏承渊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影，眼底的温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气还是气的。气他拿生死做戏，气自己真的掉了眼泪，气这人心眼比谁都多。可更多的是松快，像压在心头的巨石被挪开了，空出来的地方，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填满了，胀得发疼。
【宿主……魏承渊生命体征无异常……世界线稳定……任务面板……】零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透着点磕巴——大概是被这转折惊到了。
裴青玄抬手，攥住魏承渊胸前的衣襟，把人拽得低了些。他仰头看着他，眼底还蒙着水汽，却亮得惊人：“魏承渊，你欠我的。”
“嗯。”魏承渊低笑，抬手擦掉他唇角的泪痕，指尖故意蹭过他的唇，“欠陛下的眼泪，欠陛下的惊吓……臣用一辈子还，够不够？”
够。
裴青玄没说出口，只是把脸往他颈窝里埋了埋。那里的皮肤带着点汗湿的热，混着熟悉的松香，让他莫名安心。
远处的火光渐渐暗下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晨雾漫过宫墙，带着草木的潮气。魏承渊抱着他往宫殿走，步伐稳得很，像抱着稀世珍宝。
“你早就算好了？”裴青玄闷在他颈间问，声音闷闷的。
“算不准陛下会哭。”魏承渊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声音柔得能滴出水，“但算准了……陛下舍不得臣。”
裴青玄在他怀里挣了挣，没挣开，反而被抱得更紧。他能感觉到魏承渊胸膛的震动，是在笑。
恼火是真的，庆幸也是真的。
这场以权为名的拉扯，终究还是绕回了人心。他输了任务进度，输了故作的冷漠，却好像……赢了个愿意拿命来赌他真心的人。
宫门口的石狮子在晨雾里显露出轮廓，魏承渊的脚步声落在金砖上，笃笃作响。裴青玄闭上眼，把脸贴得更紧了些。
罢了。
反正这场博弈，他早就心甘情愿地，输给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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