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裹着寒风砸在剑峰青石板上，簌簌声混着风啸，像无数细针刮过皮肉。
裴青玄刚从传送的剧痛里缓过神，后颈还残留着上一个世界楚沉渊信息素的淡影，眼前却已是彻骨的冰寒。
雪粒子钻进衣领，顺着脖颈往下滑，冻得他指尖下意识蜷了蜷，才发现掌心还留着虚幻的、抱过人的温度。
视线往下落，一道蜷缩的身影钉在雪地里。
季砚执跪在那里，玄色衣袍被血浸得发黑，冻干的血痂硬邦邦地贴在布料上，顺着衣摆滴落的血珠砸进积雪，融出一个个深褐的小坑，很快又被新雪盖住。
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伤口外翻的皮肉冻得发紫，连指节都泛着青，额前碎发黏着血污与雪水，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抬起来的眼。
那眼里没有泪，只有淬了冰的恨，像两把冷刃，死死剜着裴青玄，带着毁天灭地的怨毒。
裴青玄指尖的温度瞬间褪尽。
【宿主！时间节点错了！跳成季砚执黑化前最关键的时刻了！】零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急得发颤。
【他被人栽赃屠了山下的林家村，还失手伤了祭云宗的林天骄，祭云宗李长老直接下了重手伤他。
原主……原主当时当着全宗门的面，说他“堕入邪道、辱没剑峰”，亲手废了他半成修为逐出师门，才把他逼去入魔的！
现在任务是拦着他入魔，但必须百分百守着“不解风情、只认剑道与师尊本分”的人设，绝不能露半点私情！】
裴青玄眉峰微蹙，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了敲——不解风情，认本分，也就是说，他护季砚执，只能是“师尊护弟子、需明辨是非”，半分不能沾“偏爱”的边。
“剑尊还愣着作甚？”风雪里传来冷厉的声音，李长老领着四个祭云宗弟子走近，玄色法袍上的金边云纹沾了雪，却依旧扎眼。
“你这徒弟屠村伤贤，证据确凿——山下村民的尸身还没凉透，林天骄现在还躺着不能动，你今日要么废了他修为逐出去，要么，就等着我们联合其他宗门，讨个‘剑峰包庇恶徒’的说法！”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狠狠扎在季砚执心上，他垂着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雪地里，冻得发麻也没松，指缝里渗出血，混着雪水往下滴，他却像没知觉。
前世师尊也是这样，站在李长老身边，冷着脸说“剑峰容不下你这孽障”，那把清寒剑的剑尖，离他丹田只有一寸远。他等着，等着这一世的师尊重复同样的话，等着那把剑再次刺穿他的信任。
裴青玄却没动，他握着清寒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出青白，剑鞘抵在雪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笃”响。
他往前迈了两步，正好挡在季砚执身前——动作不疾不徐，没有刻意的保护姿态，更像一种本能的、划分界限的防御。
风雪落在他肩甲上，很快积了一层薄白，他却连掸都没掸，声音淡得像雪水顺着岩石往下淌：“李长老，剑峰弟子行事，需凭证据定夺，不可仅凭一面之词。
季砚执入我剑峰三年，虽性子冷僻，却从无滥杀之心——所谓‘屠村’‘伤贤’，我要查。在真相未明之前，谁也不能动他。”
这话一出口，李长老先是愣了愣，随即气得吹胡子瞪眼：“裴青玄！你是瞎了还是糊涂了？林家村三十多口人，死状凄惨，现场留的就是他的魔修气息！林天骄亲口说，是季砚执先动手伤他！你还查什么？！”
季砚执也猛地抬头，眼里的恨骤然裂了道缝——不是茫然，是怀疑。
他盯着裴青玄的背影，眉峰紧蹙，指尖掐得更狠了：师尊怎么会护他？是为了剑峰的名声，怕他现在被废，传出去说剑峰教出了恶徒？还是……在试探他？毕竟前世，师尊也说过“查清再说”，最后却还是亲手将他推下了深渊。
裴青玄的手按在剑柄上，清寒剑发出细微的嗡鸣，雪地里的剑气骤然凝实，像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他与李长老之间。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半分情绪起伏，只讲事理：“魔修气息可伪造，人言可掺假。剑峰立派千年，以‘明辨’为训，若仅凭他人说辞就定弟子罪，才是辱没门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长老身后的弟子，语气添了几分不容置疑，“若长老觉得不公，可凭实力讨说法——但要动我剑峰弟子，需先过我这把剑。”
他从不是好战之人，平日连宗门纷争都懒得掺和，清寒剑出鞘的次数，一年也未必有一次。
可此刻，他握着剑柄的手稳如磐石，没有半分犹豫——不是因为对季砚执有特殊情愫，只是觉得“师尊护弟子、查真相”，本就是该做的事。
季砚执看着那道不算特别宽厚、却挡得严严实实的背影，眼眶突然发紧。
雪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冻硬的血痂上，带来一阵刺痛。
他想开口问“师尊是不是在骗我”，想问“你会不会像前世一样最后还是要废我”，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闷哼，左臂的伤口被寒风扯得发疼，他咬着唇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肩膀微微缩了一下。
这声闷哼很轻，却落在了裴青玄耳里。
他回头时，正看见季砚执垂着眼，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滴，青紫色的唇抿得紧紧的，冻得发紫的手指死死攥着衣摆，连指节都在发抖——明明疼得快撑不住了，却还硬撑着，不肯露半分脆弱。
裴青玄皱了眉，他不懂季砚执眼底那复杂的情绪里藏着多少委屈，也不懂这声闷哼里裹着多少不安，只觉得：自己的徒弟，跪在这里受冻，还带着这么重的伤，像什么样子？师尊的本分，本就该护着弟子不受无谓的苦。
他弯腰，没有多余的动作，先看了看季砚执的左臂，确认伤口位置后，才伸手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带着点生硬的试探——碰到季砚执伤口时，怀里的人猛地僵了一下，闷哼声更明显了些。
“别动。”裴青玄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安抚，只有命令式的稳妥。
“避免伤口二次撕裂，回峰上药。”他下意识放轻了托着季砚执后背的手，避开那处深可见骨的伤，指尖碰到对方冰凉的衣料时，还顿了顿，似乎在确认力道是否合适。
季砚执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被裴青玄抱在怀里，鼻尖能闻到师尊身上清冽的剑穗香——那是剑峰特有的冷香，混着雪的寒气，没有半分暖意，却让他紧绷的身体有了一丝松动。
他下意识地抬手，抓住裴青玄的领口，指尖泛白，不是依赖，更像一种警惕的确认——他怕这怀抱是假的，怕下一秒师尊就会把他扔在雪地里，像前世一样。
“师尊……”他的声音发颤，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警惕，眼里的恨淡了些，却多了几分多疑的审视，“你……你护我，是怕我现在出事，坏了剑峰的名声？”
裴青玄没看他，目光依旧落在前方的风雪里，脚步稳而慢，避开积雪深的地方，避免晃到怀里的人。
“剑峰的名声，不靠遮掩弟子过错维持。”他的回答直截了当，没有半分绕弯，完全没听出季砚执话里的试探，“查清真相，是为师的本分；护你不受冤枉，也是。”
李长老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却没敢追。
裴青玄的剑法在修真界—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若真要动手，他只会输的屁滚尿流，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带着弟子拂袖而去。
风雪还在落，裴青玄抱着季砚执往剑峰上走。
怀里的人体重很轻，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凉，还有那只抓着他领口的手，始终紧绷着，没有半分放松。
季砚执没有把头埋进他的肩窝，只是微微偏着头，目光落在裴青玄的下颌线，眼神复杂。
师尊的侧脸很淡，没有半分情绪，不像在做什么特别的事，更像在完成一件普通的任务，比如递给他一把剑，或者指点他一句剑法。
裴青玄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却没在意，他只专注于脚下的路，雪深的地方就放慢脚步，风大的时候就微微侧身，挡一点寒风，全是出于“别让徒弟伤得更重”的本分。
肩窝偶尔碰到季砚执的发丝，带着雪的凉意，他也只是皱了皱眉，没多想。
走到剑峰半山腰时，季砚执突然轻咳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怕打扰到什么。裴青玄脚步顿了顿，低头看他：“伤口疼？”
季砚执赶紧摇头，抓着领口的手更紧了些：“没、没有。”他避开裴青玄的目光，落在对方沾了雪的剑穗上，小声补了句，“师尊……慢些走也无妨。”
裴青玄“嗯”了一声，没再多问，脚步依旧稳，只是比刚才又慢了半分。
风雪渐小，清寒剑的嗡鸣也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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