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最终归零的那一刻,世界并没有如蔚衍预想的那般恢复平静。
怪物化作的青烟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汇成一股,倏地钻入了那本依旧摊开在茶几上的厚壳精装书内。书页无风自动,疯狂地翻动,最后在接近末尾的某一页骤然停下。原本空白泛黄的纸页上,血色褪去,却浮现出密密麻麻、清晰无比的墨色字迹,那字迹苍劲而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蔚衍强忍着脱力感和心脏的狂跳,一步步挪到茶几前,拾起了那本变得愈发沉重的书。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新出现的字迹上,瞳孔骤然收缩。
这并非他小说的手稿,而像是一本……笔记。
“癸未年七月初三,夜巡城南,于废弃义庄察觉‘影蠕’气息。此物非妖非鬼,乃执念与阴秽之气交织所生,尤喜附于蕴含强烈遗憾之古物上。其形无定,常化心中所念之影,惑人心智,食人精魄。弱点在其‘核心’,然核心随形变幻,极难寻觅。唯以纯阳之血或至诚之念,方可暂阻其势。”
“甲申年腊月十五,追踪至李家坳。‘影蠕’附于一女子遗落的玉簪上,诱使村中数人陷入癫狂幻境,互残而亡。终以祖传‘镇灵符’辅以烈酒之火,将其暂时封入玉簪,深埋于南山向阳处。然,根除之法未明,此物恐有再现之日。切记,勿直视其眼,勿信其言,勿沉溺于其编织之幻境。”
笔记的笔迹一致,记录着一次次与名为“影蠕”的怪物交锋的经历,语气冷静而克制,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决绝。笔记的主人自称“守夜人”,似乎是一个孤独地对抗着这些超自然存在的传承者。
蔚衍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快速向后翻阅。后面的页数大多空白,但在接近最新记录的地方,又有几行字显现出来,墨迹似乎还未干透:
“近期感应城西王家宅院阴气大盛,有‘影蠕’活跃迹象。探查得知,户主王富贵月前于黑市购得一鎏金嵌宝胭脂盒,疑为前朝一含恨而终的贵妾旧物。此盒怨气深重,恐已成‘影蠕’新巢。吾年事已高,气血已衰,此次恐难善了……若见此笔记者,当知‘影蠕’未灭,危机暗藏。书中有基础符咒与应对之法,望善用之……守夜人,绝笔。”
绝笔!
蔚衍的手一颤,笔记几乎脱手。他终于明白了!老王家的连环命案,那诡异的高跟鞋声,门上的刮痕,镜中的倒影,还有那血红的倒计时……这一切的源头,正是那个从黑市来的、藏着怪物“影蠕”的胭脂盒!而这本书,是上一代“守夜人”留下的传承和警告!那倒计时,或许不仅是预警,也可能是老守夜人生命最后力量所化的某种封印支撑,现在倒计时结束,意味着老守夜人的力量彻底消散,而“影蠕”……可能并未被真正消灭,只是暂时被击退或改变了形态!
“暂时封入……根除之法未明……恐有再现之日……”笔记中的字句在他脑中回荡。刚才的胜利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寒意。他面对的,是一个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狡猾而难以根除的可怕之物!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交谈声,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就是这里!刚才那声怪叫就是从这家传来的!”一个略显惊慌的声音说道,是楼下邻居。
“蔚先生!蔚衍!你在里面吗?我们是派出所的老张和小林!请开门!我们接到报警,需要进屋检查!”是张警官严肃的声音,伴随着有力的敲门声。
蔚衍心中一惊。刚才的动静还是惊动了邻居和警察!他现在这个样子,屋里可能还残留着打斗或超自然力量的痕迹,还有这本诡异的书……他该如何解释?说自己在和一本笔记里记载的古代怪物搏斗?
他迅速将笔记合上,塞进沙发垫子底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果然,张警官和林警官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外,旁边还跟着穿着睡衣、面色发白的楼下老王。
“来了!”蔚衍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和头发,努力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然后打开了门。
“蔚先生,你没事吧?刚才我们听到你这边有……很大的动静。”张警官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蔚衍全身,然后试图看向他身后的屋内。
“没、没事。”蔚衍侧身让开一点空间,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吵到大家了。我……我昨晚熬夜写稿,刚才做了个噩梦,可能惊叫了一声,还……还不小心打翻了东西。”他指了指客厅地板上一个原本放在茶几旁,此刻倒在地上的空花瓶。这倒是个现成的借口。
林警官年轻,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他狐疑地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好像有点……焦糊味?”刚才蔚衍用血画符,虽然无形,但或许残留了一丝难以形容的气息。
蔚衍心里一紧,面上却故作轻松地揉了揉鼻子:“啊?可能是熬夜脑子糊涂,刚才想泡面,差点把电路烧了,已经处理了。”他指了指厨房方向。
张警官的视线在蔚衍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看屋内似乎并无明显异常(怪物造成的痕迹并非物理性质),这才稍稍缓和了语气:“没事就好。最近这片不太平,尤其是隔壁老王家的案子还没破,大家都紧张。你自己在家也要注意安全,有什么异常及时报警。”
“一定一定,给警官和大家添麻烦了。”蔚衍连连点头。
送走了将信将疑的警察和邻居,蔚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冷汗几乎湿透了后背。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阴云笼罩在心头。
他走回客厅,从沙发垫下重新拿出那本笔记,抚摸着粗糙的封面。现在,他不再是旁观者,也不再是偶然被卷入的受害者。老守夜人的“绝笔”像一份沉重的嘱托,落在了他的肩上。那胭脂盒还在王宅某处,“影蠕”并未根除,甚至可能因为老守夜人力量的消失而变得更加危险。而这座楼,这个街区,知道真相并且可能具备一点点对抗能力的,似乎只剩下他了。
他翻开笔记,找到记载着基础符咒的那几页。那些图案繁复而陌生,旁边还有细小的注解,关于“气血”、“意念”、“媒介”的运用。这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掌握。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但今天的晨曦似乎格外的阴沉,乌云重新汇聚,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蔚衍知道,他的生活已经彻底改变。他不仅要想办法活下去,还要学会如何成为一名“守夜人”,在他完全准备好之前,下一轮的攻击,或许很快就会到来。而下一次,他还能如此幸运吗?
笔记的最后一页,在“绝笔”二字下方,还有一行极淡、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仿佛是老守夜人最后的叹息:
“影蠕不死,唯恐其心。欲斩其根,需寻其源。”
寻其源?蔚衍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那个鎏金嵌宝的胭脂盒,它最初的源头,究竟在哪里?这似乎成了破解整个迷局的关键。他必须主动出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