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山的声音落地时,礼官僵了一瞬,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拔高了调子唱喏:“吉时到——请新人行合卺礼!”
魔族公主被侍女扶着,脚步虚浮地走上前。她看着萧璟山侧脸绷紧的线条,还有他袖口那片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端着酒盏的手忍不住发抖。青铜酒爵相碰时发出轻响,她几乎是囫囵吞下杯中的酒,辛辣的液体呛得喉咙发疼,却不敢咳嗽。
萧璟山漫不经心地饮尽杯中酒,目光扫过台下。刚才还在议论楮墨疯癫之举的魔族长老们,此刻都换上了谄媚的笑,仿佛地牢里那个淌血的白衣人从不存在。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场用鲜血铺就的婚礼,终究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
“殿下,该入洞房了。”身旁的公主怯怯开口,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被那冰彻骨髓的寒意惊得缩回了手。
礼官笑着朝殿内喊“礼成”众宾客面面相觑无声的将酒喝下,匆匆离场宾客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留下满室狼藉的杯盘与尚未散尽的酒气。魔族公主望着空荡荡的殿堂,鬓边的珠花随着她微颤的肩头轻轻晃动,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殿下,那些长老们……是不是怕您?”
萧璟山正用锦帕擦拭着指尖无意间沾到的酒渍,闻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淡得像淬了冰的湖水:“怕,才会听话。”
穿过回廊时,廊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扑进来,打在萧璟山脸上。他抬手按住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触到一片冰凉——那是方才沾在脸上的血,早已冻成了霜。
魔族公主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厚重的裙摆在青石板上拖出沙沙的响。她看着萧璟山的背影,那玄色衣袍在风雪里像面猎猎作响的旗,却不知这旗要插向何处。
“殿下,”她鼓足勇气开口,声音被风撕得有些碎,“楮墨公子他……毕竟是昆仑余脉,留着怕是……”
“轮得到你多嘴?”萧璟山猛地转身,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伤。公主被他吓得后退半步,撞在廊柱上,鬓边的珠花“啪”地掉在地上,滚进雪堆里。
她慌忙去捡,指尖插进冰冷的积雪中,却被萧璟山一脚踩住手背。不是很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记住你的身份。”他的声音比风雪更冷,“魔族的皇后,不需要有多余的心思。”
公主的指尖在雪地里瑟缩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直到萧璟山移开脚,她才捞起那枚沾了雪的珠花,指尖已经冻得通红。
萧璟山没再看她,径直走向地牢的方向。侍卫见了他纷纷垂首,铁链拖动的哐当声从牢内传来,夹杂着楮墨压抑的痛骂:“萧璟山!你这个叛徒!我爹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停在牢门外,看着里面那个被铁链缚住的身影。楮墨的白衣已被血浸透,胸口的伤口又裂了,血顺着衣襟滴在地上,在冰冷的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骂够了?”萧璟山踢了踢牢门,铁栅发出沉闷的响声,“骂够了就把药喝了。”
楮墨猛地抬起头,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上,眼底是烧不尽的恨:“你杀了我!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我偏不。”萧璟山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银壶,倒出半盏琥珀色的药汁,“你不是想报仇吗?先养好伤,才有机会。”
他示意侍卫打开牢门,亲自端着药碗走进去。楮墨见他靠近,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勒得琵琶骨处血肉模糊:“滚开!别碰我!”
萧璟山反手扣住他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楮墨被迫张开嘴,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灌下去,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混着血沫滚下来。
“你看,”萧璟山松开手,用帕子擦了擦溅在手上的药汁,“活着,总比死了强。”
楮墨咳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手都在颤:“你根本不是人……你是魔……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萧璟山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他转身走出牢门,吩咐侍卫:“看好他,少一根头发,提你们的头来见。”
风雪更紧了,卷着他的衣袍往寝殿的方向去。魔族公主还站在回廊里,抱着那枚珠花,像尊冻僵的雕像。
他走过她身边时,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回去吧,往后这魔域,就是你的家了。”
公主望着他消失在风雪里的背影,忽然捂住嘴,无声地哭了。她知道,这所谓的家,不过是座镀金的牢笼,而笼外那把锁,永远刻着楮墨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