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

三日后，魔域的雪总算小了些。

魔族公主坐在镜前，看着侍女为自己梳起繁复的发髻。铜镜里映出的人脸苍白得像纸，唯有眼角那抹新添的红痕，是那日在回廊里撞在廊柱上留下的。

“皇后娘娘，今日是您与殿下成婚的第三日，按规矩该去给长老们敬茶的。”侍女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几分怯意。

公主指尖抚过镜沿的冰纹，那上面还凝着昨夜的霜。她想起萧璟山那晚的背影，玄色衣袍被风雪扯得猎猎作响，却头也不回地走向地牢的方向。这三日，他宿在何处，她不敢问，也不敢寻。

“知道了。”她轻轻应了声，声音还带着未散的沙哑。

穿过回廊时，雪水顺着檐角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响。远远地，她看见地牢方向的石阶上，侍卫正捧着一盆血水退出来，那暗红的颜色在白雪里刺得人眼生疼。

她脚步一顿，侍女连忙扶住她：“娘娘？”

“没什么。”她别开眼，指甲掐进掌心，“走吧。”

长老们的议事殿里暖意融融，香炉里燃着名贵的龙涎香。见她进来，几位长老脸上堆起笑，眼神却在她身上溜来溜去，像在打量一件随时可能碎裂的瓷器。

敬茶的流程走得敷衍，没人敢问起萧璟山为何没来，也没人敢提楮墨的名字。直到她转身要走，最年长的黑袍长老忽然开口：“皇后娘娘，殿下近日……心绪不宁，您是他的妻，该多劝劝才是。”

公主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她却没觉出疼。“长老说笑了，殿下的心思，岂是我能揣度的。”

走出议事殿，风雪又起。她望着地牢的方向，鬼使神差地迈开了脚步。

地牢入口的侍卫见了她，并未阻拦，只是垂首立在一旁。潮湿的寒气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她扶着冰冷的石壁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最深处的牢房外，萧璟山正背对着她站着。铁栅内，楮墨似乎睡着了，脸色白得透明，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你来了。”萧璟山的声音在空荡的地牢里回响，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公主停下脚步，不敢再靠近。“我……路过。”

萧璟山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只是想问问，”她咬着唇，声音细若蚊吟，“他的伤……好些了吗？”

萧璟山沉默了片刻，眼底的寒意似乎淡了些。“死不了。”

他抬手，指尖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落在自己的袖口上。那里又沾了新的暗红，像是永远也洗不掉的印记。

“回去吧。”他收回手，声音又冷了下来，“别再让我看见你在这里。”

公主点点头，转身快步往上走。走到地牢入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萧璟山依旧站在那里，玄色的衣袍与地牢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血的冰。

雪又大了起来，落在她的发间，很快化成了水。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一步步往寝殿走去。

那座镀金的牢笼还在等着她，而笼外的锁，似乎又沉了几分。半月后，楮墨能勉强坐起身了。

萧璟山每日都会来地牢，有时是亲自换药，有时只是站在牢门外，看他对着墙壁发呆。楮墨不再骂了，却也不肯说一句话，那双曾映着昆仑云海的眼睛，如今只剩化不开的冰。楮墨望着他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忽然觉得，这地牢的墙，似乎比昆仑的雪山还要冷“萧璟山，我当初就该杀了你。”萧璟山的脚步顿在牢门外，背对着他的身影纹丝不动。地牢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投在潮湿的石壁上，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是吗。”他缓缓转过身，语气听不出喜怒，而此时的寝殿里，魔族公主正对着棋盘发呆。棋盘上黑白子交错，是萧璟山昨日留下的残局。侍女来报，说殿下又去了地牢，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捏着的白子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棋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忽然抬手，将那颗白子落在了最角落的位置——那是一步死棋，却也是唯一能撕开缺口的路。

殿外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将棋盘拢起。萧璟山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地牢的寒气。

“在忙什么？”他问，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指尖上。

“没什么。”她将棋盘往后推了推，“在想……晚上给您做些什么点心。”

萧璟山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转身走向内室。“不必麻烦，我晚些要出去。”

公主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殿下，青梅蜜饯快吃完了，要不要让膳房再做些？”

萧璟山的脚步顿了顿。“不必。”他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有些模糊，“昆仑的，比这里的好。”

屏风外，公主捏着棋子的手慢慢收紧，指腹被硌得生疼。她望着窗外的阳光，忽然觉得，这魔域的冬天，似乎比昆仑还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