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州乡下回到南京的那天，天空是铅灰色的，像一块浸了水的抹布，沉沉地压在头顶。车刚驶入市区，蒲熠星的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推送通知一条接一条弹出来，标题刺眼得让人不敢细看——《南大教授携“男友”私奔乡下，校方回应：正严肃调查》《北大才子为爱放弃前程，学术圈痛惜》。
郭文韬坐在副驾，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的卡扣，塑料边缘被磨得发白。他不敢去看蒲熠星的表情，只能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又闷又沉。
他们终究没能躲过去。那些藏在屏幕后的眼睛，像跗骨之蛆，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都能精准地找到踪迹。
刚回到蒲熠星的公寓，就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寄件人信息，封口处用胶水粘得死死的。蒲熠星皱了皱眉，拆开封口时，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装着一捧烧黑的纸灰，还有一张用打印体写的纸条：“不知廉耻，滚出学术圈。”
郭文韬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不是质疑，不是议论，是赤裸裸的诅咒和恐吓。
“别碰！”蒲熠星迅速把信封合上，用垃圾袋层层包裹，扔进门外的垃圾桶，“可能有问题。”他的声音在发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转身去拿消毒喷雾，仔仔细细地喷在拆信的手上。
郭文韬看着他机械的动作，喉咙发紧：“报警吧。”
“报警有用吗？”蒲熠星苦笑一声，“没有寄件人，没有指纹，警察也只能备案。反而可能被媒体知道，又要炒一波‘教授被恐吓’的新闻，到时候更麻烦。”
他说得没错。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最终变成刺向他们的利刃。
那天下午，他们把自己关在屋里，拉上窗帘，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的恶意。可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提醒，像不断敲响的丧钟，提醒着他们无处可逃。
有人扒出了郭文韬父母的信息，虽然打了码，却能看出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下面的评论不堪入目——“养出这种儿子，家长也有问题”“估计早就气死了吧”。
蒲熠星的实验室邮箱被塞满了垃圾邮件，标题全是侮辱性的词语，连他指导的研究生都收到了骚扰信息，问“你导师是不是给你灌输了什么奇怪的思想”。
更恶毒的是，有人开始编造谣言，说他们“利用学术交流的名义开房”“骗取科研经费挥霍”，甚至还有人P了他们的不雅照片，发在各种匿名论坛上，虽然很快被删除，却像病毒一样在小范围内传播。
“他们怎么能这么恶心？”郭文韬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蒲熠星没有说话，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里很快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味道。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底的红血丝比之前更重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麻木的疲惫。
“文韬，”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要不……我们分开吧？”
郭文韬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分开吧。”蒲熠星避开他的目光，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这样对我们都好。你回北大，好好搞你的研究，我……我申请去国外，眼不见为净。”
“蒲熠星！”郭文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心痛，“你把我们的感情当什么了？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吗？还是说，你早就想放弃了？”
“我不想放弃！”蒲熠星猛地站起来，烟灰缸被带倒在地，烟蒂撒了一地，“可我看着你被人这么骂，看着你父母被牵连，看着我们的研究被玷污，我受不了！这样耗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会被毁的！”
他的眼睛红了，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嘶吼：“我宁愿一个人扛着，也不想看着你跟我一起掉进地狱！”
郭文韬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蒲熠星不是想放弃，是被逼到了绝境，是想用这种方式保护他。可这种保护，比那些恶毒的攻击更让他难受。
“我们是在一起的，”郭文韬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要扛一起扛，要毁一起毁。你想一个人走？没门。”
蒲熠星看着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所有的愤怒和绝望都化作了一声哽咽，他猛地抱住郭文韬，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文韬，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恶意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坚持而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郭文韬收到了北大的正式通知，解除他所有的教学任务，只保留研究院的职位，理由是“近期言行引发较大争议，影响学校形象”。这意味着他失去了站在讲台上的资格，失去了和学生交流的机会，成了一个被“圈养”起来的研究员。
蒲熠星的情况更糟。物理系的公示栏里贴出了对他的处分决定——记过处分，理由是“违反公序良俗，造成不良影响”。这是学术圈里很严重的污点，几乎断送了他在国内高校晋升的可能。
更让他们崩溃的是，他们合作发表在《科学通报》上的那篇论文，被人举报存在“数据造假”，虽然经过杂志社的重新审核，证明数据真实有效，却还是被贴上了“有争议”的标签，引用率一落千丈。
那篇凝聚了他们无数心血的论文，本该是他们学术生涯的里程碑，如今却成了别人攻击他们的又一个把柄。
那天晚上，郭文韬做了个噩梦。梦见他和蒲熠星站在一片漆黑的荒原上，周围全是模糊的人影，他们拿着石头和棍棒，嘴里喊着污言秽语，一步步向他们逼近。他想拉着蒲熠星跑，却发现脚下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那些石头砸在身上，疼得他喘不过气，而蒲熠星的身影，在他眼前一点点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他惊叫着醒来，浑身冷汗。身边的蒲熠星睡得很沉，眉头却紧紧皱着，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听不清内容，却带着浓浓的痛苦。
郭文韬伸出手，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蒲熠星就猛地一颤，像受惊的猫一样蜷缩起来。
那一刻，郭文韬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蒲熠星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他开始失眠，食欲不振，以前那个爱笑、爱开玩笑的人，现在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一看就是一下午，眼神空洞得吓人。
他知道，蒲熠星正在被那些恶意一点点吞噬，而他却无能为力。
一天早上，郭文韬发现蒲熠星的手机忘在了客厅。屏幕亮着，是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你要是还有点良知，就赶紧离开郭文韬，别毁了他。他的前途比你重要得多。”
郭文韬的手指攥得发白。他仿佛能想象出发这条消息的人是什么嘴脸，或许是哪个“好心”的同事，或许是哪个自以为是的校友，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用“为你好”的名义，行着伤害之实。
他把手机放回原处，没有告诉蒲熠星。他怕这句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他还是低估了那些恶意的穿透力。那天下午，蒲熠星突然说要出去走走，郭文韬想陪他，他却摇摇头：“我一个人静一静，很快回来。”
他走了很久，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眼神涣散，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你去哪了？”郭文韬扶住他，心里一阵发紧。
蒲熠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文韬，他们说得对……我确实在毁你。”
“你喝多了。”郭文韬想扶他去床上休息。
“我没喝多！”蒲熠星猛地推开他，声音嘶哑，“我今天去了学校，他们都在看我，像看怪物一样！李主任跟我说，‘蒲熠星，你再这样下去，这辈子都别想在学术界混了’！”
他跌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不怕自己混不下去，我怕你……我怕你跟着我，什么都没了……”
郭文韬蹲下来，抱住他，一遍遍地说：“我不怕，真的不怕。”可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像化不开的墨。郭文韬抱着蒲熠星，感受着他的颤抖和绝望，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他不知道这场恶意的风暴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他只知道，蒲熠星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而他自己，也快要撑不住了。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那些恶毒的诅咒和攻击，像一张巨大的网，正一点点收紧，勒得他们喘不过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们彻底拖入黑暗的深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