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韬是在父亲出院那天,收到那个包裹的。
快递单上的寄件人地址是南大物理系,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梅花开了,捡了几瓣,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他捏着薄薄的牛皮纸信封,指尖触到里面干燥的花瓣,忽然想起蒲熠星走前那晚,两人在黑暗里沉默时,窗外飘来的淡淡梅香。南京的梅树栽在老校区的墙角,是蒲熠星带他去过的地方,说“等来年开春,第一拨花准能香透半条街”。
拆开信封,里面果然是几片压得平整的梅花瓣,浅粉的,边缘带着点绛红,干燥后依然留着清冽的香气。还有一张便签,是蒲熠星的字迹,龙飞凤舞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潦草:“麻省的实验室比想象中忙,但设备确实厉害。你寄的论文初稿我看了,关于量子纠缠态的推导,第七页有个符号写错了,改过来会更严谨。另外,叔叔的身体好些了吗?让阿姨别太操劳。”
郭文韬盯着那个写错的符号,忽然笑了。那处是他故意留下的标记,像学生时代传纸条时藏的暗号,没想到真被他揪了出来。
他走到窗边,把梅花瓣凑近鼻尖,清苦的香气漫进肺里,竟带出点微甜。北京的春天来得晚,枝头刚冒出绿芽,南京的梅花开得正好吧?蒲熠星会不会在去实验室的路上,特意绕去墙角看一眼?
“在看什么呢?”母亲端着水杯过来,看到他手里的花瓣,笑了笑,“是小蒲寄的?这孩子,心思倒细。”
郭文韬嗯了一声,把花瓣小心地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那一页正好印着他们合作论文的摘要。“他说麻省那边挺好的。”
“好就好。”母亲叹了口气,“其实……那天我跟你爸在病房里,都听见你打电话了。”她顿了顿,伸手拍了拍郭文韬的肩膀,“孩子,路是自己选的,别后悔就行。不管是学术,还是别的。”
郭文韬愣住了,转头看向母亲。她眼里没有了之前的忧虑,只有温和的理解,像春日的阳光,一点点化开他心里的冰。
“你们做研究的,不就是要接受各种可能性吗?”母亲笑了,“就像这梅花,在南京能开,在北京也能开,换个地方,说不定开得更旺呢?”
那天下午,郭文韬给蒲熠星回了封邮件,没有提分别时的争吵,只附了修改后的论文,在第七页标注了那个被纠正的符号,后面加了句:“梅香收到了,北京的玉兰快开了,比梅花艳。”
蒲熠星的回复来得很快,只有一个笑脸表情,后面跟着一行字:“等你下次来波士顿,带你去看查尔斯河的樱花,比玉兰更软。”
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按部就班地往前转。郭文韬接手了新的课题,忙得脚不沾地,偶尔在深夜整理资料时,会翻到那本夹着梅花瓣的笔记本,指尖划过花瓣干枯的纹路,想起蒲熠星说“搞研究的人,得学会在枯燥里找糖吃”。
他开始在朋友圈分享一些日常:实验室窗外的玉兰开了,食堂新出的豌豆黄很好吃,甚至还有一次,拍了张夕阳下的未名湖,配文是“今天的光,像极了苏州乡下的炭火”。
蒲熠星总会在下面点赞,偶尔评论一两句:“豌豆黄要配茉莉花茶才不腻”“未名湖的冰化了吗?去年冬天你说要教我滑冰的”。
没有刻意的热络,也没有刻意的疏远,像两条平行线,却始终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牵连。
直到六月,郭文韬收到国际物理学年会的邀请函,主办方特意标注,希望他能和蒲熠星共同做一场关于跨学科研究的报告——那正是他们之前合作的项目,如今已经在业内引起不小的反响。
他犹豫了很久,才给蒲熠星发消息:“年会去吗?”
对方几乎是秒回:“订了机票,你的报告时间是哪天?我调一下我的,凑个前后场?”
郭文韬看着屏幕,忽然想起蒲熠星走前那晚,红着眼眶问他“你就这么想让我走”。那时他答“是”,心里却在喊“不是”。原来有些话,绕了大半个地球,终究还是要亲口说出口。
他敲下一行字:“报告结束后,带你去吃北京的涮羊肉,比波士顿的牛排暖。”
发送成功的瞬间,笔记本里的梅花瓣仿佛又透出淡淡的香气,清冽,却带着韧劲,像极了那个在南京梅树下说“等花开”的人。
或许,有些路口看似分岔,走下去才发现,原是为了在更远的地方,以更从容的姿态,重新相遇。就像梅花落了有玉兰,玉兰谢了有樱花,只要心里的光不灭,总有新的风景在前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