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明鉴。”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玉石相击般的清越,“冷月想要的很简单——”
她故意停顿,看着萧长声深邃的眼底映出自己的影子,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要殿下您,心服口服。”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光影摇曳中,萧长声叩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他凤眸微眯,眼底的寒冰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大胆到近乎狂妄的话语骤然点燃,翻涌起一丝极快、极烈的暗芒,如同深渊之底被投入火种。那光芒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被更深的、如同风暴凝聚前的平静所取代。
“心服…口服?” 他缓缓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在寂静中震颤,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危险的玩味。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向付冷月涌去。“付姑娘,你可知,让本王心服口服的代价是什么?”
付冷月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后背已有薄汗渗出,但撑在案上的手指却用力到骨节发白,稳稳地维持着姿势,毫不退缩地迎视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冷月只知道,殿下要的是蛀虫伏法,边关安稳。而我能给的,是撬开铁幕的钥匙。至于代价……” 她唇角勾起一个同样带着锋芒的弧度,“殿下不妨先看看这把钥匙,值不值得您付出点‘服气’?”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
突然,萧长声发出一声极短促的低笑,打破了这紧绷的对峙。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让付冷月心头警铃大作。
“好,很好。” 他不再看她,目光落回案上那几页纸和账册,修长的手指将它们拢起,动作随意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力度。“付姑娘的‘钥匙’,本王收下了。” 他抬起眼,凤眸中那片风暴般的暗色已沉淀下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却比刚才的冰冷更让人心悸。“高进!”
沉重的乌木大门应声而开,高公公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躬身待命。
“传令,” 萧长声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果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即刻锁拿户部度支司主事赵秉德!封锁其府邸、书房,所有文书账册,片纸不得遗漏!另,着人持本王手令,八百里加急赶赴江南,查封‘万通米行’王百万所有产业,缉拿王百万及其核心管事,押解进京!遇抵抗者,格杀勿论!”
“是!奴才遵命!” 高公公凛然应声,迅速退下安排。
命令下达,雷厉风行。
萧长声这才重新看向付冷月,眼神里已无半分波澜,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锋从未发生。“付姑娘提供的线索,价值千金。本王自会记下付家这份功劳。” 他语气平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若无他事,高进会送姑娘出大理寺。”
这便是逐客令了。付冷月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微微一松,却又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与不甘。她终究没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服气”,只有公事公办的冰冷与掌控一切的疏离。
“多谢殿下。”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敛衽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冷月告退。”
就在她转身欲走之际,萧长声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钻进她耳中:
“付冷月。”
付冷月脚步一顿,霍然回首。
只见萧长声已从公案后起身,缓步踱至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他微微低头,那双深潭般的凤眸近距离地凝视着她,烛光在他眼底跳跃,映出她有些错愕的倒影。他身上那股凛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龙涎香和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将她牢牢笼罩。
他忽然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却不是针对案卷,而是精准地扣住了付冷月撑在案边、未来得及收回的右手手腕!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和不容抗拒的力道,如同铁箍般瞬间锁住了她的腕骨!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一阵滚烫,随即是微微的疼痛。
付冷月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瞬间冷却。她试图挣脱,那只手却纹丝不动,反而因她的挣扎而收得更紧。
“殿下?!” 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和颤抖。
萧长声却恍若未闻,只是扣着她的手腕,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双明亮的眸子,看穿她所有隐藏的心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磁性,却又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你今日送来的,本王收下。但付冷月,你记住……” 他微微倾身,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本王这里,不是琼林苑的棋盘。落子无悔,代价自负。你想要的‘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一分,清晰地传达着警告。
“……拿你付家全族的身家性命来赌,够不够分量?”
话音落,他倏然松开了手。
力道消失得突然,付冷月猝不及防,脚下踉跄半步才勉强站稳。手腕处残留着清晰的指痕和火辣辣的痛感,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属于他的滚烫触感与凛冽气息。
萧长声已退回公案之后,负手而立,恢复了那副睥睨清冷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充满侵略性的警告只是她的错觉。
“送客。” 他淡漠地吐出两个字,不再看她一眼。
沉重的木门再次打开,高公公垂手恭立:“付姑娘,请。”
付冷月胸口剧烈起伏,手腕上的痛感和心头的惊涛骇浪交织在一起。她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玄衣如墨、仿佛与这大理寺森严气息融为一体的身影,强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挺直背脊,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廊道幽深,寒意刺骨。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手腕处的痛楚清晰地提醒着她方才的屈辱与警告。
心服口服?
付冷月唇边溢出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笑意。
萧长声,我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