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秒的约定

零下七十度的寒风像无数冰针，扎在林野蒙着白霜的睫毛上。他蜷缩在废弃便利店的货架后，听着外面冰层破裂的闷响——那是“冰行尸”在游荡，它们曾经是人类，如今却成了被低温异化的怪物，关节冻得咯咯作响，却能在零下百度的荒原上狂奔。

便利店的玻璃早被冻成了毛玻璃，隐约能看见外面灰黄色的天。林野摸出怀里半块冻硬的压缩饼干，牙齿咬下去时，牙龈一阵刺痛。三天前，他的小队在搜寻物资时遭遇雪崩，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背包里这半块饼干，以及一块快要没电的太阳能充电宝。

“咔哒。

货架深处传来轻微的响动。林野瞬间绷紧了神经，手摸到背后那把磨得发亮的消防斧。末世三年，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任何异常声响都可能是死亡的预告。

阴影里钻出来的不是冰行尸，而是个裹着破旧羽绒服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脸蛋冻得通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掉了耳朵的布偶熊。她看见林野时，眼睛瞪得圆圆的，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把布偶熊往怀里又塞了塞。

林野皱眉。带个孩子等于自杀，这是末世铁律。但女孩那双像小鹿一样警惕又怯生生的眼睛，让他想起了三年前冻死在怀里的妹妹。

“你叫什么？”他压低声音，嗓子干得发疼。

女孩抿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念念。”

“跟谁来的？”

“妈妈……妈妈说，在这里等她。”念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忍着没掉眼泪，“她说，数到一千秒就回来。”

林野心里一沉。数到一千秒？在这鬼地方，别说一千秒，十分钟就能冻僵一个成年人。他瞥了眼便利店墙上的电子钟，屏幕早就黑了，只有指针还在冰层下微微颤动，停留在三点十七分——那是寒潮降临的时刻，三年前的同一个下午。

外面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冰层被踩碎的脆响。林野立刻捂住念念的嘴，把她按在货架后面。透过货架缝隙，他看见一个三米多高的冰行尸停在便利店门口，它的皮肤像冻裂的树皮，眼睛是两个黑洞，正用鼻子嗅着什么。

那怪物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声，爪子在玻璃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林野的心跳得像擂鼓，他知道，一旦玻璃被撞碎，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时，念念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罐子，拔开盖子往自己身上抹了些什么。林野刚想阻止，却发现那怪物的动作顿了顿，像是失去了目标，晃了晃脑袋，转身慢吞吞地走远了。

“这是……”林野愣住了。

“妈妈的防冻霜，”念念把罐子递给他，罐身上印着早已模糊的商标，“她说，抹了这个，冰行尸就闻不到了。”

林野接过罐子，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他忽然想起，雪崩前，队长曾提过一个传说：旧世界的科学家在寒潮来临前研发出了一种“伪装剂”，能屏蔽人体的热量信号，只是还没投入使用就毁于战乱。

“你妈妈……是不是穿着白大褂？”他追问。

念念点点头，从布偶熊的肚子里摸出一张照片。照片已经冻得发脆，上面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年幼的念念，背景是研究所的标志——和林野背包里那张失踪姐姐的工作证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外面的风声似乎小了些。林野看着照片，又看了看念念冻得发紫的小脸，突然握紧了消防斧。他想起姐姐临走前说的话：“阿野，无论多冷，都要守住心里的那点热。”

他把半块饼干掰了一半递给念念：“吃完，我们去找妈妈。”

念念咬着饼干，眼睛亮了起来，像落进了星星。林野望着便利店外那片无尽的冰原，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那扇冻得僵硬的门。寒风灌进来的瞬间，他把念念护在身后，一步步踏入了那片白茫茫的未知里。

至少，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