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学校开学那天,梧桐树叶落了满地。念念背着新书包,布偶熊被她塞进书包侧袋,两只耳朵露在外面,沾着清晨的露水。书包里还装着那个铁皮小火车,是望河村的小姑娘托人带来的,说“等念念上学了,让小火车陪她写作业”。
“一年级(1)班在三楼最东边。”校门口的老师笑着指方向,胸前的校徽闪着光,“林岚女士是吧?念念的入学资料我看过了,你填的‘特长’是‘认识冰原植物’,真了不起。”
林岚摸了摸念念的头,看着她跑向教室,书包上的草莓挂件在阳光下一晃一晃。她转身往果园走——最近苹果树苗冒出了新枝,她得去看看松针覆盖的根部有没有生虫。
教室的玻璃窗擦得透亮,阳光照在课桌上,映出孩子们的影子。老师是位戴眼镜的年轻姑娘,姓赵,手里拿着本绘本书:“今天我们不讲课本,先请新同学念念,讲讲她从北方来的故事。”
念念站起来,布偶熊从书包里滑到桌上,两只耳朵正对着全班同学。“我以前住在冰里的房子里,”她的声音清脆,像冰原上的溪流,“叔叔带着我找妈妈,我们有把会发光的笔,能赶走冰行尸。”
孩子们的眼睛都亮了。有人举手:“冰行尸长什么样?”“会发光的笔是什么做的?”“北方的星星是不是比南方的亮?”
念念拿起布偶熊,指着它缺过的耳朵:“小熊以前丢过耳朵,后来在一个有很多种子的房子里找回来了。叔叔说,心里的热不灭,丢了的东西也能找回来。”她顿了顿,从书包里掏出铁皮小火车,“这是北方的小车,它陪我们走过很多泥坑。”
赵老师笑着补充:“念念说的‘心里的热’,就是我们基地倡导的‘火种精神’——就像林野叔叔,用自己的热,照亮了北方的路。”她翻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极光站废墟的照片,“看,这里现在长出了草,还有人在那里种麦子呢。”
下课时,孩子们围着念念,摸她的布偶熊,看她的铁皮火车。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说:“我爸爸是往北搜救的队员,他说北方的冰化了,能种我们基地的草莓。”
“真的吗?”念念眼睛一亮,“那我能把草莓种子寄给他们吗?叔叔以前说,草莓能在冰原扎根。”
放学路上,念念把这事告诉了林岚。林岚正在果园摘熟透的草莓,红得像颗颗小太阳。“当然能。”她把草莓放进竹篮,“基地的通讯站每天都往北方发物资,我们可以把种子包好,写上‘请种在极光站旁边’。”
晚饭时,苏姐带来个消息:“基地要组织‘北援小队’,去帮北方的新定居点建温室,阿武和小雅都报名了。”她给孩子喂着草莓粥,“他们说要把咱们的苹果树苗带去,让北方也有会结果的树。”
林岚想起档案馆里林野的日志,他说“要让北方的土地也尝尝甜”。她舀起一勺粥,突然说:“我也去吧。我熟悉北方的土壤,知道怎么改良才能种活草莓。”
老周正在给麦种打包,闻言抬头:“我跟你去。北方的麦子得有人教他们怎么种,不能让咱们带过去的种子瞎了。”
出发前,念念把自己画的画塞进林岚的背包。画上是冰原、极光站、苹果树苗,还有个举着消防斧的小人,旁边写着“叔叔”。布偶熊被她留在宿舍,说“让小熊守着家,等我们回来”。
北援小队的车开了三天,到达第一个北方定居点时,正赶上他们的第一片麦田收割。定居点的人举着镰刀在田埂上欢呼,看见基地的车,都围了上来。“是南方来的专家吧?”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搓着手,“我们种的草莓刚发芽,总觉得长得慢。”
林岚蹲在草莓地边,摸了摸土壤:“得掺点腐叶土,北方的冻土化了后偏碱。”她从包里掏出极地藻类样本,“这个泡水浇下去,能调节酸碱度,就像以前在林场做的那样。”
老周则被一群人围着,教他们怎么脱粒、晾晒。“麦子要晒足七天,不然冬天会发霉。”他捡起颗麦粒放进嘴里,“嗯,比咱们基地的麦种劲道,有北方的劲儿。”
夜里,林岚坐在定居点的篝火旁,看着远处极光站的方向。那里的夜空又亮起了绿色的极光,干净、温暖,不像三年前的红雾那样让人害怕。阿武正在调试发电机,电流声滋滋响着,给定居点的临时教室通了电。
“林姐,你看!”小雅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上是基地的直播,“念念在给同学们讲怎么种草莓呢,拿着你的藻类样本图,说得可认真了。”
屏幕里,念念站在讲台上,布偶熊被她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像是在当听众。“要先把土松三遍,”她拿着小铲子比划,“就像叔叔以前在冰原上,用消防斧劈冰那样,得有耐心。”
篝火的光映在林岚脸上,她突然想起林野日志里的话:“希望不是一个人的路,是一群人的脚印。”她摸出那本塑料布包着的本子,在最新一页写下:“2026年9月,北方定居点,草莓苗长势良好,麦子丰收。”
笔尖顿了顿,她画了个小小的草莓,旁边添了个举着小铲子的小人,像极了念念的样子。
回程时,定居点的人往车上装了袋新磨的面粉,说“让南方的人尝尝北方的麦子香”。林岚的背包里多了块石头,是从极光站废墟捡的,上面长着层薄薄的绿苔,像块绿色的绒布。
车开离定居点时,林岚回头望了一眼。麦田在夕阳里泛着金浪,草莓地的塑料棚闪着银光,远处的观测站遗迹旁,有人在种树,树苗上挂着红布条,像极了望河村口的那根木杆。
回到基地时,念念正在宿舍门口等她,手里举着张奖状。“老师说我讲的冰原故事最好听,”她把奖状递给林岚,又从背后拿出个东西,“这是我给小熊做的新耳朵,用草莓地里的红布做的。”
布偶熊的新耳朵是用温室大棚的防雪布做的,红得像熟透的草莓,被念念用粗线歪歪扭扭地缝在上面。林岚把它举起来,对着阳光看,布偶熊的眼睛像是在笑。
夜里,林岚翻开记忆馆送来的画册,是孩子们画的“我们的路”。第一页是念念画的冰原,有举着消防斧的小人、发光的笔、掉了耳朵的布偶熊;最后一页是南方基地的果园,苹果树上结满了红果子,树下有个小女孩,正给布偶熊摘草莓。
画册的最后空白页,被人用铅笔写了行字,是念念的笔迹:“明天,我要教同学们画消防斧。”
林岚把画册放在床头,窗外的梧桐树叶又落了一片,飘在窗台上,像张小小的书签。她知道,这本画册和那本塑料布包着的本子一样,永远会有新的空白页,等着被填满——用冰原的风、南方的阳光,还有孩子们手里的画笔。
而远处的信号塔,红灯依旧亮着,在夜里像颗不会熄灭的星星,照着往南的路,也照着往北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