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基地的第一周,林岚总在清晨被鸟鸣吵醒。宿舍窗外的梧桐树叶绿得发亮,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板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念念早就跟着苏姐的孩子跑出去了,布偶熊被她挂在床头,两只耳朵上还别着望河村孩子送的干花,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林姐,档案馆的人说资料准备好了。”阿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张纸条,“说按你给的名字和时间,找到了三叠档案。”
基地的档案馆在行政楼的三楼,是间宽敞明亮的屋子,一排排金属书架上整齐地码着档案盒,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油墨味。管理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指着靠窗的桌子说:“‘林野’的档案在第三盒,里面有他的小队记录、任务报告,还有……一张未发出的家书。”
档案盒上的标签写着“火种计划·北线小队·林野”。林岚戴上手套,小心地抽出里面的文件。最上面是张泛黄的任务简报:“2025年2月,奉命护送极地生物研究所样本至安全区,途径极光站,遭遇红雾变异体……”
简报后面是林野的手写日志,字迹和他在塑料布本子上的标记如出一辙。“2025年3月5日,样本安全送达中转站,队长让我带小队休整,我想再往北走一趟——姐和念念可能还在研究所。”“3月8日,找到研究所,里面空无一人,只在桌角发现半块饼干,像是念念爱吃的那种。”“3月12日,极光站红雾扩散,变异体聚集,必须引爆核心……若我未能返回,麻烦把这张照片交给我姐。”
日志的最后夹着张照片,正是林岚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张——林野和妹妹举着草莓的合影。照片背面多了行新的字迹,是林野的笔锋:“姐,别等我了,带念念往南走,那里有草莓,有春天。”
管理员递来一杯温水:“系统显示,林野队员在引爆极光站后,信号消失前的最后一条通讯是发给基地的,说‘已清除红雾源头,北线安全,请接应幸存者’。我们根据他的坐标,三个月后在极光站废墟找到了第一批幸存者,就是你姐姐的研究所团队。”
林岚的手指抚过“已清除红雾源头”几个字,突然想起陈默在气象站的话,想起林场老松树上的“热”字,原来他的每一步,都在为后来者铺路。她把日志和照片小心地放回档案盒,在旁边发现了另一份档案——“陈默·北线观测员”,里面记录着他在气象站、林场的物资投放记录,最后一页写着:“2025年3月15日,确认林野任务成功,红雾消退,启动备用物资点……”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林岚轻声说,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亮了,像被阳光照透的冰。
从档案馆出来,广场上的孩子们正在放风筝。念念的风筝是只红色的草莓,线被她攥得紧紧的,在蓝天下飞得最高。看见林岚,她举着风筝线跑过来:“妈妈,你看!像不像叔叔种的草莓?”
林岚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像,像极了。”
下午,老周带着队员们去了基地预留的果园地。苹果树苗被小心地从木车上卸下来,根系裹着的北方黑土还带着冰原的寒气。王勇从望河村赶来了,手里提着袋有机肥料:“基地的土是沙质的,混点这个,树苗长得快。”
林岚扶着树苗,阿武挥着铁锹填土,念念和孩子们则在旁边用小铲子帮忙,把从北方带来的草莓种子撒在树坑周围。“小熊说,要让苹果树和草莓当邻居。”念念把布偶熊放在树苗旁,像是在让它监督。
夕阳西下时,最后一棵苹果树苗栽好了。林岚站在果园边,看着队员们围着树苗说笑,看着孩子们追逐着铁蛋和小花跑,突然听见档案馆的方向传来广播声——是基地的晚间新闻,正在播报“北线冻土解冻面积扩大,首批麦田丰收”。
“林姐,你看!”小雅指着天空,远处的信号塔亮了起来,红色的灯光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像不像林野队员说的‘南方的星星’?”
林岚摸出那本塑料布包着的本子,翻开最新一页。管理员说,这本子可以留在基地的“幸存者记忆馆”,让后来者知道他们是怎么从冰原走到南方的。她在最后一行写下:“2026年5月,南方基地,苹果树种下了,草莓种子发了芽。”
笔尖顿了顿,她画了个大大的太阳,把之前所有的箭头都圈在里面。
夜里,林岚被窗外的笑声吵醒。推开窗,看见广场上点起了篝火,基地的人们围着火焰唱歌,老周正带着队员们唱那首《南泥湾》,调子和林野生前唱的一模一样。念念坐在苏姐怀里,手里举着颗刚从温室摘的草莓,正对着布偶熊的耳朵说话,像是在讲今天的新鲜事。
风里带着苹果树苗的清香,混着远处稻田的麦香,温柔得像从未有过寒冬。林岚靠在窗边,看着篝火跳动的光芒映在档案盒上,突然觉得,那些在冰原上熄灭的光,那些在红雾里消失的身影,此刻都在火焰里,在歌声里,在孩子们的笑声里——
他们从未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和春天一起,住进了这片土地。
而那本塑料布包着的本子,在记忆馆的玻璃柜里,正被月光照着,像是在等待有人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