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风里的寒意彻底褪尽了。迁徙队的木车碾过一片新绿的草地,车轮下的泥土带着湿润的气息,偶尔能轧到几株野生的三叶草。林岚蹲在车边,看着地图上的路线被红笔描过一半——从河滩营地到南方基地,他们已经走了二十天,按里程算,最多再有十天就能抵达。
“妈妈,你看!”念念突然指着前方,小手从布偶熊的耳朵缝里伸出来,“有房子!”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低矮的建筑群,屋顶的烟囱里飘着淡淡的炊烟,在南风里散成薄薄的雾。铁蛋和小花突然兴奋地吠叫起来,撒腿往前跑,尾巴扫过路边的蒲公英,白色的绒毛飘了满车。
“是中途的补给点。”老李眯起眼睛,辨认着建筑上的标识,“地图上说这里叫‘望河村’,是南方基地设立的中转站,给往北搜救的队伍提供物资。”
望河村的村口竖着根木杆,上面挂着面褪色的红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村口的空地上,几个穿着统一蓝色工装的人正在晾晒粮食,看见迁徙队的木车,都停下手里的活,笑着迎上来。
“是新来的幸存者吧?”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手掌粗糙,“我是村长王勇,基地让我们在这儿接应往北的人。快进来歇歇,锅里刚蒸好馒头。”
村里的房屋是统一的青砖瓦房,院子里大多种着蔬菜,篱笆上爬满了黄瓜藤。王勇把他们领到村中心的仓库,里面堆着大米、面粉、药品,甚至还有几箱儿童玩具。“这些都是基地运过来的,”他指着墙上的通知,“说北方来的人可能缺物资,让我们敞开了给。”
念念抱着两只布偶熊,在玩具箱里翻出个会跑的铁皮小火车,眼睛亮得像星星。“小熊,你看!”她把小火车放在地上,看着它“咔哒咔哒”地跑过青砖地,和自己的铁皮玩具车并排停在一起,“它们是朋友啦。”
王勇给他们端来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粥里煮着甜甜的南瓜。“基地那边可好了,”他喝着粥,话匣子打开了,“有学校,有医院,还盖了温室大棚,冬天也能种草莓、西红柿。我儿子就在基地的学校上学,说老师教他们认字、算数,还教怎么种地。”
林岚摸出那本塑料布包着的本子,翻开南方基地的坐标页,在旁边添了行字:“望河村·补给充足,距基地约100公里”。笔尖划过纸面时,她突然注意到王勇手腕上的手环,上面刻着串编号,和林野以前在小队里用的身份牌很像。
“这是基地发的?”她指着手环问。
“是啊,”王勇撸起袖子,露出手环内侧的字,“‘火种计划’编号,说每个幸存者都有,代表咱们是文明的火种。”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基地的档案馆里,存着好多以前的资料,有寻人启事,有旧照片,你们要是想找亲人,说不定能查到。”
这话让林岚的心猛地一跳。她摸出怀里林野和妹妹的合影,照片边缘已经有些磨损。“能……能查到三年前的记录吗?”
“应该能。”王勇点头,“档案馆的电脑存着全国的幸存者信息,从寒潮开始那天起就没断过记录。”
在望河村休整的两天里,迁徙队补充了足够的粮食和药品。阿武给发电机换了新的零件,小雅则向村里的人学了新的种菜技巧,老周把带来的麦种分给村民,说“让南方的土地也尝尝北方的麦子”。
出发前,王勇给了他们一张基地的详细地图,上面标注着沿途的水源和安全区。“沿着这条路走,过了前面的青峰山,就能看见基地的信号塔了,”他指着地图上的红点,“塔上有红灯,晚上也能看见。”
离开望河村时,村里的孩子们来送他们,给念念塞了 handful 野花,插在她的布偶熊耳朵上。念念把自己的铁皮玩具车送给了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说“等我们到了基地,再一起玩小火车”。
木车驶离村口时,林岚回头望了一眼。望河村的炊烟在南风里轻轻摆动,像条柔软的丝带,连接着他们走过的路和前方的希望。铁蛋和小花跑在车旁,时不时追着蝴蝶跑远,又很快回来,像是在确认队伍没有落下它们。
走了约莫五天,青峰山的轮廓出现在眼前。山不高,却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林间的溪流潺潺作响,水里的鱼清晰可见。林岚让队伍在溪边停下休息,自己则带着念念去捡柴。
溪边的石头上,坐着个钓鱼的老人,手里的鱼竿是用竹子做的,鱼线垂在水里,纹丝不动。“小姑娘,要钓鱼吗?”老人看见念念,笑着递过来一根小竹竿,“这溪里的鱼傻得很,一钓就上钩。”
念念摇摇头,把布偶熊放在石头上,自己则蹲在溪边,用手掬起水喝。“妈妈,水是甜的!”她的声音清脆,惊得水里的鱼四散游开。
老人看着林岚,突然说:“你们是从北边来的吧?看你们带的苹果树苗,是大兴安岭那边的品种。”
“您怎么知道?”林岚有些惊讶。
“我以前是林业站的,”老人收起鱼竿,鱼篓里躺着几条银色的小鱼,“寒潮前在那边工作过,认得这树苗的叶子。”他顿了顿,指着远处的青峰山顶,“那里以前有个观测站,寒潮来的时候,有个小伙子守在那儿,说要给北边的人发信号,后来就没消息了……”
林岚的心猛地一紧。“他……他是不是叫林野?”
老人愣了愣,随即点头:“对!是叫林野!说有个姐姐在研究所,还有个妹妹……”他叹了口气,“那小伙子可勇敢了,暴风雪最大的那天,他还在往观测站的天线杆上爬,说要修信号发射器。”
念念突然指着山顶:“叔叔在那儿!”
林岚抬头,青峰山的山顶被阳光照得发亮,隐约能看见个小小的黑点,像是观测站的遗迹。风从山顶吹下来,带着松针的清香,像是有人在轻轻说:“往前走,快到了。”
她把老人的话记在本子上,在“林野·青峰山观测站”后面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收拾东西时,念念把布偶熊耳朵上的野花摘下来,撒在溪水里,看着它们顺着水流往南漂。“让花告诉叔叔,我们快到新家了。”
又走了三天,傍晚时分,林岚突然看见远处的天空亮起一盏红灯,在暮色中格外醒目。“是信号塔!”阿武兴奋地喊,“基地到了!”
迁徙队的木车加快了速度,铁蛋和小花跑在最前面,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呜咽声。念念趴在车边,看着红灯越来越近,突然指着前方的建筑群喊:“有好多房子!还有烟囱!”
基地的大门是用钢管焊成的,上面挂着“南方联合基地”的牌子,门口的哨兵看见他们,笑着打开了门。门后是宽阔的广场,广场上的人们在散步、聊天,孩子们在放风筝,风筝的尾巴在南风里飘得很远。
广场的角落,有个温室大棚,里面的草莓长得正旺,红得像颗颗玛瑙。林岚牵着念念走进去,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笑着迎上来:“是从北边来的吧?王村长说你们会带苹果树苗来,我们特意留了块地给你们种。”
念念伸手摘下一颗草莓,递到林岚嘴边,又拿出一颗,对着空气举了举:“叔叔,你看,南方的草莓也熟了。”
林岚咬下草莓,甜美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她抬头看向广场上的人们,看向远处亮着灯的教学楼,看向温室大棚里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心里的那块冰彻底化了。
她掏出那本塑料布包着的本子,翻开最后一页,在南方基地的坐标旁,画了个大大的笑脸。风从大棚的窗户吹进来,带着外面的笑声和饭香,吹得布偶熊的耳朵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她知道,这本子的故事还没完。但此刻,南风里的炊烟,广场上的歌声,孩子们的笑声,还有嘴里的草莓甜,都在说同一句话:
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