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无心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人温热的气息好像还未散去。
手背上的幽蓝蛊痕微微凸起,缓慢地搏动,许久,痛潮才缓缓退去,无心曲起一条腿,手臂无力地搭在膝上,额头抵着小臂。
他又看了看那个噬魂木杯,有点后悔刚刚不该一口气把里面的清水都喝光了,食物不吃忍个几天也无所谓,要是没有水喝,恐怕今晚就要一命呜呼了,早知道刚刚就该嘴甜点,跟那位姐姐多讨要一杯的。
囚室内没有灯火,随着天渐渐暗下来,四周已经开始伸手不见五指了,无心维持着那个姿势,简直就像一尊凝固在黑暗中的石像。
门外再次传来机括轻响,无心没有动,只是搭在膝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无心都不必抬眼看,余光瞥见身影,便知道又是他来了,没有其他随从,没有月影,就他一个人。
这人又想要干嘛?不杀了他,也不给个痛快放人,就一直打算这么慢性折腾他吗?
公子动作优雅地反手轻轻一带,那扇门便缓缓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室内的昏暗,然后扫视着四周,他伸出手指,精准地掰开了墙上某个隐藏的机关,随着一阵轻微的响动,一面原本看似普通的墙壁上,升起一个了一个烛台。
烛台上的蜡烛已经被点燃,勉强照亮了囚室内的一小片空间。
“原来这囚室里有烛火啊!”无心调侃道,“我还以为我得在这无尽的黑暗里忧愁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呢。”说完便伸了一个懒腰,似乎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并不在意。
“我渴了!”无心接着说道,“能让那个姐姐再给我送一杯水过来吗?”
公子的声音依旧清冷平稳,比白天显得有些低沉:“噬魂木的杯子,不适合你用。”
“真小气,不给就算了,小僧不过就是讨杯水喝,你还找那么多借口。”无心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身躺下。
公子对无心的抱怨并未回应,他迈开步子,只一味地向他走近,一点一点靠近他。
等停在他身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时,无心才发现,公子的身材比他想象中还要高挑,他仰起头,与公子对视。
公子垂眸俯视着,眼神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无心,无心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自觉地动了动身体,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一阵淡淡的药香飘进了他的鼻中,是从公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又让人闻之欲醉,无心惊讶地发现,药香竟然对他有一种矛盾的诱惑力。
“冷么?”公子忽然没来由这么一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无心扯了扯嘴角,想露出嘲讽的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城主是来送温暖的?”
公子低笑,没有理会无心的讥讽,反而蹲下了身。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无心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玄色袍袖拂过自己僧袍下摆带来的摩挲声,他被迫仰起头,黑暗中公子的脸离自己距离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对方的纤长睫毛,还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玄阴蛊毒,源自极北苦寒之地的万年冰髓,佐以百种阴毒之物炼制而成。”公子低语,“它嗜血畏阳,最喜吞噬纯阳内力,化为己用,壮大声势,你越是运功相抗,它便侵蚀得越快,与你经脉结合得越深,直至将你从内到外,彻底化为一座冰雕。”
他的指尖滑过无心苍白的脸,冻得发紫的嘴唇,最后落在他覆盖着幽蓝蛊痕的右手上。
“所以。”他总结道,“你的痛苦,多半是自找的。”
原来如此,难怪他的内力越是抵抗,反噬越是剧烈!
“看来……”无心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城主是来指点迷津的?”
“我只是不喜欢……”公子微微倾身,脸又靠得了无心一点,几乎要碰到无心的鼻尖,“我的‘药’,在自己折腾自己。”
“药”那个字,被他用那种傲慢的语调说出来,给人感觉他是他的玩物一般,还带着一股赤裸裸的占有欲。
下一秒,公子忽然伸出了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地握住了无心冰冷颤抖的右手手腕!
无心本能地想要挣脱,他的手指冰冷刺骨,甚至比他体内的寒意更甚,握力却大得惊人,如同铁钳禁锢了他的动作。
“别动!”公子命令道,他的拇指,缓缓按上了无心手背上幽蓝凸起的蛊痕中心!
“啊!”无心猝不及防,痛得眼前发黑,抑制不住的叫喊脱口而出,整个身体几乎要蜷缩起来!
不过痛苦来得快,也去得快,公子顺着按压的拇指,渡入了一部分气息到他的手腕经脉!
剧烈的痛楚正在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麻痹感。
无心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额头上的冷汗泉涌般冒出,顺着脸颊滑落,他满脸惊愕地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公子的手依旧紧紧地锢住他,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尴尬的是,公子的拇指竟然还停留在他手腕上的蛊痕处,缓慢地摩挲着,在旁人看来实在太暧昧了,幸好囚室内没有其他人,要是月影在,无心有一万张嘴都解释不清了,想到这里不禁面红耳赤,叫苦不迭。
他是个和尚,清心寡欲,六根清净,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他也知道某些帝王有特殊的癖好,喜欢在后宫里面养一些好看的面首,不会姽婳城的城主也喜欢男人吧?
“看!”公子的声音近在咫尺,“顺从它,习惯它,便不会那么难受了。”
两人的呼吸在空气中交织,一个紊乱温热,一个平稳冰冷,囚室内只听得到短暂的喘息,太过亲密,也太过危险,有种毒蛇缠绕上猎物脖颈的既视感。
无心他仰起头,看着公子深不见底的眼眸,露出了虚弱的笑容:“城主,这算是亲手驯服吗?”
原本摩挲着无心蛊痕的拇指微微一顿,他松开了手,站起身来,再次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的无心。
“记住这种感觉。”公子的声音很轻,“下次,别让我亲自来教你……如何做一味合格的‘药’。”说完,他转身迈步走向门口。
无心抬起那只被公子摩挲过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地覆了上去,感受着手腕上残留的余温,以及若有似无的药香气息。
“合格的药么?”无心喃喃自语道,他有些迷茫,显然没有完全理解公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