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威仪

申时的钟声悠远绵长，如同穿越了时空的叹息，在腾蛇族地的每一处角落回荡。沉寂了太久的玄冥阁，今日终于再次迎来了访客。

十二位腾蛇族的长老，沿着古老的石阶，陆续走入这座被视为圣地与禁地的建筑。他们大多须发皆白，眉宇间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也烙印着长期被上清神域其他势力、尤其是被新贵冥夜一派隐隐打压下的疲惫与无奈。锐气似乎早已被磨平，只剩下固守传统与维持族裔不灭的谨慎。有人面带不耐，显然对这位向来“任性”的圣女突然的召集不以为然；有人则目露好奇，猜测着此次集会的目的；更有几人，眼神闪烁，心思难以捉摸。

天欢隐在暗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冰棱，一一扫过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她的心脏微微抽紧，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记忆中翻涌的血色。就是这些看似垂暮的老人，在前世她众叛亲离、被冥夜定为“罪神”之时，依旧率领着残存的族人，高举腾蛇战旗，为她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最终，却被冥夜以“戕害同僚、意图叛乱”的罪名，屠戮殆尽，鲜血染红了玉倾宫前的白玉广场。

这份血债，她记得。而今日，便是讨还利息的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内室。再出现时，已换上了一身极其庄重的圣女正装。银白色的曳地长袍，以秘银丝线绣满了繁复而古老的腾蛇暗纹，在幽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腰间束着紫金镶玉的宽腰带，那是历代腾蛇圣女执掌族权的象征，其上镶嵌的十二枚蛇鳞，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能量波动。她未戴过多饰物，仅有一枚简单的银簪绾住如瀑银发，额间的蛇形花钿鲜艳欲滴，与她淡紫色的眼眸相互映衬，更添几分神圣与疏离。她缓步走入玄冥阁的中央议事厅。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般精准，落足无声，却自带一种无形的压力。银发在她身后流淌，与袍袖上的腾蛇纹路一同，在悬浮于空中、散发着幽幽光芒的万千玉简映照下，恍若从古老壁画中走出的神祇。

“参见圣女。”

长老们齐声行礼，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礼节无可挑剔，但天欢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几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视与敷衍。前世的她，沉溺于对冥夜的痴恋，对族务漠不关心，对长老的劝谏置若罔闻，早已耗尽了这些老臣的期待与耐心。他们或许仍尊她为圣女，但那更多是源于对血脉和传统的恪守，而非对她个人的信服。

但现在，一切不同了。

“免礼。”

她的声音清越，不带丝毫暖意，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传入每位长老耳中。她没有如同往常那般，或许还会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态，而是径直走向那位于最高处、象征着权力核心的玄冥石主座。当她优雅落座，目光再次平静地扫过全场时，一股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漫开来，让几位原本心思浮动长老，不由得收敛了神色。

“今日召集诸位，”天欢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寒暄，“是有关乎我腾蛇一族存亡兴衰的要事相商。”话音落下，议事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玉简自动流转时发出的细微嗡鸣。长老们面面相觑，存亡兴衰？此言是否太过危言耸听？虽然族势不如往昔，但有父神余荫和玉倾宫基业，何至于此？一位资历颇深，眉宇间带着几分固执的长老清了清嗓子，出列道：“圣女，不知此言何意？我族虽不复洪荒盛景，但在上清神域，依旧占有一席之地，何来存亡之忧？”这是三长老，性格耿直，向来对天欢之前的作为颇有微词。

天欢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玄冥石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众人的心坎上。“我且问诸位，可知我族立足之本，为何？”

“自是父神遗泽，与我腾蛇血脉之力。”另一位长老答道。

“血脉之力……”天欢轻声重复，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诸位可知，何为真正的腾蛇血脉之力？莫非，便是如今这般，蜷缩于玉倾宫一隅，看着外人步步蚕食我族权柄，连父神留下的玄冥阁，都快要被世人遗忘了吗？”

她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一些长老的心底。冥夜势力的崛起，以及对玉倾宫事务的逐步渗透，他们并非毫无察觉，只是或碍于形势，或囿于安逸，选择了隐忍。

“圣女此言差矣，”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是掌管族内物资调配的七长老，他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有些游移，“冥夜战神乃父神指定继承玉倾宫之人，我等辅佐于他，亦是遵循父神遗志，何来蚕食之说？况且，如今神域内外安宁，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圣女莫要因些许小事，动了族本。”

“小事？”天欢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同两道冷电射向七长老，“将我族圣物‘溯光铃’视为玩物，是小事？将我族秘藏典籍任由外人翻阅，是小事？还是说，眼睁睁看着墨河水族这等下界生灵，凭借谄媚手段，即将踏入上清神域，与我等平起平坐，也是小事？”

她每问一句，声音便提高一分，到最后，已是带着雷霆般的质问。提及墨河水族，更是让不少长老皱起了眉头，腾蛇族的高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与下界水族同列，确实让他们感到不适。

七长老脸色微变，强笑道：“圣女息怒，这些……这些不过是为了大局……”

“好一个大局！”天欢猛地站起身，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那我今日，便让诸位看看，什么才是腾蛇族真正的大局！”

话音未落，她双臂缓缓抬起，周身气息陡然一变！不再是那个清冷孤高的圣女，而像是一头沉睡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

幽暗的紫光自她体内迸发，议事厅内悬浮的玉简仿佛受到召唤，疯狂旋转，发出嗡鸣！下一刻，令所有长老神魂俱颤的一幕发生了——

“轰！”

一道凝若实质、庞大无比的腾蛇法相自天欢身后冲天而起，几乎要撑破玄冥阁的穹顶！那法相鳞甲森然，双目如同燃烧的紫色星辰，洪荒、古老、威严、霸道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强大的威压让所有长老，包括之前心存疑虑的三长老和面露不屑的几人，都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几乎要跪伏下去！而这，还仅仅是开始。天欢摊开掌心，一簇幽紫色的火焰凭空出现。它无声燃烧，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与生机，极寒与极热两种矛盾的感觉交织弥漫，火焰周围的空间不断扭曲、塌陷！“玄……玄冥真火！”大长老白术此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激动得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地高呼：“苍天有眼！失传三千年的圣火重现！先祖显灵啊！”

有了大长老带头，其余长老也再无犹豫，纷纷跪倒，之前那些轻视、敷衍、质疑，在这一刻，在绝对的力量传承面前，被碾得粉碎！就连那七长老，也是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地跟着跪下，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这，才是我腾蛇族立足之本！”天欢的声音如同神谕，在玄冥阁中回荡，“而非摇尾乞怜，苟且偷安！”

她收起法相与真火，威压渐消，但所有长老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彻底改变，充满了敬畏、激动，以及重新燃起的希望。

“自即日起，”天欢坐回主座，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腾蛇一族，由我亲自执掌。所有族务，需经我首肯。所有与外族往来，需向我报备。”

她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脸色极其不自然的七长老身上。

“七长老，你掌管物资，劳苦功高。不过，我近日查阅账目，发现近百年间，有三成以上的‘月华晶石’和‘星辰铁’去向不明，皆以‘损耗’、‘抚恤’之名销账。你可有解释？”

七长老浑身一颤，猛地抬头：“圣女明鉴！绝无此事！定是账目有误……”“哦？”天欢指尖一弹，一枚记录着详细交易信息和灵魂烙印的玉简飞到他面前，“那这上面，记录着你暗中将物资低价转卖给墨河商行，并收取巨额回扣的灵魂印记，也是假的吗？你与墨河私下往来，泄露我族情报，也是假的吗？”

证据确凿，七长老面如死灰，他猛地看向人群中另一个一直沉默寡言的长老，那是九长老，两人眼神交汇间，闪过一丝慌乱。

“拿下！”天欢厉声下令。

早已侍立在一旁、同样被圣女展现的力量震撼得心潮澎湃的圣女近卫，立刻上前。

“冤枉！圣女！这是构陷！”七长老挣扎着大喊，同时，那九长老也突然暴起，袖中射出一道乌光，直袭天欢面门！竟是狗急跳墙，想要杀人灭口！

“冥顽不灵。”

天欢甚至连动都没动，只是眼眸中的紫意一闪。那道袭来的乌光在距离她三尺之外，便被一层无形的、燃烧着淡淡紫焰的屏障挡住，瞬间汽化。同时，她屈指一弹，一缕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玄冥真火，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没入九长老的眉心。

九长老的动作戛然而止，瞳孔放大，脸上还保持着狰狞的表情，身体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他的神魂，已在瞬间被玄冥真火焚为虚无。

整个议事厅，死一般寂静。所有长老都噤若寒蝉，看着那缕回归天欢指尖的幽紫火焰，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天欢看都没看那具尸体，目光冰冷地落在面无人色的七长老身上：“压入幽冥水牢，废去修为，严加看管，待查明所有同党，一并处置！”

近卫毫不拖沓，将瘫软如泥的七长老拖了下去。

天欢这才重新看向剩下十位面色各异、心惊胆战的长老，语气放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长老，腾蛇族的荣耀，不容玷污。族人的未来，需要我等同心协力。从今日起，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团结的、强大的、令诸神敬畏的腾蛇族，而非一盘散沙，任人宰割。”

她抬起手，玄冥珠自她眉心浮现，散发出温和而浩瀚的力量，与整个玄冥阁产生共鸣。

“现在，让我们共同参悟父神留下的真正传承。腾蛇，该醒了。”

光芒笼罩了整个议事厅，也照亮了每一位长老眼中重新燃起的、名为野心和希望的火光。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上清神域的天，要变了。而他们的圣女天欢，将是带领他们，夺回一切的主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