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死寂如坟。
魔尊玄烨连同魔域通道被玄冥真火彻底净化、封印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仍残留着空间崩塌的细微嘶鸣与那至高火焰灼烧万物的凛冽气息。十万魔兵因主帅陨落、退路断绝而陷入的恐慌与混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所有扭曲狰狞的面孔都带着茫然的恐惧,望向那玉倾宫城墙之上,如同执掌生死的唯一主宰。
天欢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刃,穿透混乱的魔军,精准无误地钉在了僵立半空的冥夜身上。那目光中,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没有复仇的快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与漠然。
“接下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在冥夜的神魂深处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该你了。”
话音未落,她甚至未曾回头,只是随意地一拂袖。
一道无形的力量裹挟着那个一直被禁制束缚、瑟瑟发抖的纤细身影——桑酒,如同抛弃一件无用的垃圾般,轻描淡写地将其从高高的城墙之上抛掷而出,划过一道凄凉的弧线,精准地落向冥夜所在的方向。
“酒儿!”冥夜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他强忍着体内仙魔之力冲突带来的剧痛与方才目睹玄烨陨落的心神震荡,身形猛地前冲,张开双臂,堪堪将坠落的身影接入怀中。
桑酒落入他怀中的瞬间,禁制似乎松动了几分,她剧烈地咳嗽着,脸色惨白如纸,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劫后余生的茫然,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冥夜墨色战甲的边缘,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她仰头看着冥夜紧绷的下颌线条,感受到他怀抱的颤抖,心中那点对冥夜引魔兵而来的怨怼,在这一刻被更强烈的依赖与恐惧所取代。
冥夜紧紧将桑酒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她与天欢之间,尽管他知道,在这等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这样的保护是何等的苍白无力。他抬起头,迎向天欢那洞悉一切、饱含讥诮的目光,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天欢轻轻拍了拍手,那动作优雅而从容,与这片血腥狼藉的战场格格不入。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刺痛冥夜灵魂的弧度,声音清晰地传遍战场:
“多可笑的一对苦命鸳鸯呀。”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残忍的玩味,“一个,为了所谓的复仇,不惜引狼入室,将生养自己的神域拖入战火;一个,心心念念着情郎,却不知正是这情郎,亲手将她与她的族群,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冥夜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隐隐猜到了天欢要说什么,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天欢却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被他紧紧护在身后、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桑酒,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
“桑酒,你口口声声说冥夜是你的心上人,为了他,你可以不顾一切,甚至指责本座陷害你的兄长,是也不是?”桑酒瑟缩了一下,不敢直视天欢的眼睛,只是将身体更紧地缩在冥夜身后。
“那你可知,”天欢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破最后的伪装,“你墨河水族,世代守护、赖以维系族群血脉与力量的至宝——那枚上古水神的神格碎片,如今在何处?”
桑酒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茫然与一丝不祥的预感。墨河至宝?那是连她这个公主都只闻其名、未曾亲眼得见的族中最高机密!天欢为何突然提及?
天欢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目光如刀,转向脸色铁青、试图开口阻止的冥夜,声音带着毫不留情的残酷,揭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正是你的这位好情郎,在你墨河遭难、你兄长身陷囹圄之时,用它作为筹码,亲手献给了刚才那位……已经灰飞烟灭的魔尊玄烨!”
“什么!”桑酒如遭雷击,浑身剧颤,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冥夜,“冥夜……她……她说的是真的?你拿了我族的神格碎片……给了魔族?”
冥夜嘴唇翕动,想要否认,但在天欢那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的冰冷目光下,在那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避开桑酒那瞬间充满绝望与质问的眼神,紧咬牙关,默然不语。
这沉默,无异于最残忍的承认。
“呵……”天欢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看着桑酒脸上血色尽褪、信仰崩塌的绝望神情,如同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换取十万魔兵,杀上这上清神域,妄图血洗玉倾宫,为你‘报仇雪恨’。”
她微微歪头,做出一个思考的姿态,但那眼神中的冰冷,却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失去了这维系根本的至宝,你说,你们墨河水族,那点微薄的血脉之力还能支撑多久?是逐渐衰败,灵智退化,最终沦为凡俗水族?还是在仇家的觊觎下,被瓜分殆尽,彻底从这天地间除名?”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剜在桑酒的心头。她想起了被封锁的墨河,想起了生死未卜的兄长,想起了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水族子民……而这一切的根源,竟然是她最深爱、最信任的人,亲手所为!
“不……不会的……冥夜……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不是!”桑酒崩溃地哭喊起来,双手疯狂地捶打着冥夜的背甲,泪水汹涌而出。
冥夜承受着她的捶打,脸色灰败,一言不发。他无法辩解。为了复仇,他确实付出了他所能付出的一切代价,包括……牺牲墨河。
天欢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这对“苦命鸳鸯”在真相面前支离破碎。她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幽紫色的玄冥真火再次跳跃起来,散发出令人神魂战栗的气息。
“那么现在,”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与威严,带着最终审判的口吻,“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们呢?”
“是让你们这对‘有情人’,在这玄冥真火中相拥着化为灰烬,共赴黄泉?”
“还是将你们抽魂炼魄,永镇于幽冥火狱,日日承受真火焚魂之苦,以儆效尤?”“或者……”她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因主帅陨落、群龙无首而开始自相残杀、溃不成军的魔兵,“将你们丢入这乱军之中,让你们也尝尝,被你们亲手引来的这些魔孽,撕碎吞噬的滋味?”
每一个选择,都通往地狱。
冥夜紧紧护着怀中几乎瘫软、神智濒临崩溃的桑酒,抬起头,看向天欢。他眼中曾经的骄傲、疯狂、恨意,在此刻,都被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绝望与灰败所取代。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仅输掉了权力、地位,输掉了复仇的可能,更输掉了他或许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某些重要的东西。
而天欢,只是冷冷地俯瞰着他们,如同神祇俯瞰尘埃。她的复仇,从来不只是肉体的毁灭,更是要将他们所在意的一切,连同他们的信念与希望,一同碾碎成泥。
这,才是真正的腾蛇之威,才是背叛者应有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