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被极致静谧与空旷统治的神域之中,仿佛已然凝固,失去了流淌的尺度与意义,唯有无尽的等待在无声地刻蚀着灵魂。
突然——毫无任何征兆地!
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到令万物臣服的威压,如同自混沌太初沉眠中骤然惊醒的洪荒巨兽,悍然睁开了漠视天地的眼眸!它以玉倾宫寝殿为核心,不再是涟漪般的扩散,而是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声轰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在生命层次上绝对凌驾的力量,轰然席卷开来!
这并非充满敌意的冲击,而是源自更高维度的、生命本质的宣告!纯净、古老、带着执掌法则、审判众生的至高神圣气息,瞬间充斥了玉倾宫的每一寸空间,甚至穿透宫墙,向着更遥远的神域疆土弥漫而去!空气中原本温顺流淌的先天灵气,如同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君王召唤,发出近乎欢鸣的震颤,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雀跃!连那墨玉穹顶之上永恒流转的碎星,其运行轨迹似乎都在这一刻微微加速,洒落下的清辉骤然变得明亮、璀璨,仿佛也在迎接这神圣的复苏!
相柳猛地从那近乎麻木、与冰冷廊台融为一体的守望状态中被狠狠拽出!全身的血液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攫住,先是逆流冲上头顶,带来一瞬的灼热轰鸣,随即又狠狠砸回冰冷的胸腔,激起剧烈的悸动!他豁然转身,动作快得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几乎在视网膜上留下淡淡的残影!赤红的瞳孔急剧收缩至针尖大小,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念,都化作了最锋利的箭矢,死死地、不敢有丝毫松懈地钉向那扇依旧紧闭、却仿佛有惊雷在其内孕育的紫玉殿门!
这一次!绝非错觉!绝非那令人空欢喜的阵法涟漪!
那波动……是真正意义上的、彻底的苏醒!是沉寂枯竭到极致的神源被某种伟力重新点燃、磅礴无尽的神力如同积蓄了万载的星河决堤般奔涌复苏的轰鸣!是神魂自无边沉眠的深渊彻底挣脱、意志重新执掌这具至高神躯的、清晰无比的宣告!
殿门之内,那持续了十余日、如同背景音般令人心弦紧绷的聚灵阵嗡鸣声,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平稳低沉的、催人入眠的韵律,而是如同万千神玉锻造的玉磬被同时敲响,声音清越、高昂、穿透一切阻碍,带着涤荡寰宇、净化一切沉疴污秽的神圣力量,毫无阻滞地穿透厚重的殿门,清晰无比地、重重地撞入相柳的感知,震得他神魂都在微微发颤!
紧接着,一道璀璨夺目、却又奇异地内敛温和的紫金色神光,如同撕裂永夜的第一缕创世之光,自殿门的细微缝隙、窗棂的雕花间隙中,不可抑制地流泻、喷薄而出!那光芒并非刺眼灼目的炽烈,而是蕴含着无尽生机、造化万物,同时又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至高威严的光辉,瞬间将原本有些昏暗的廊道映照得一片通透光明,纤毫毕现!相柳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神圣的光辉拂过他皮肤时带来的、并非灼热,而是一种温暖却充满磅礴力量的奇异触感,仿佛在洗涤他周身残留的、来自凡尘战场的最后一丝煞气!
他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雷霆劈中。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失去了规律,几乎要挣脱血肉的束缚,撕裂而出!巨大的、如同灭世海啸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苦苦维系的所有心防与理智!然而,有了上一次从云端狠狠跌落、摔得粉身碎骨的教训,这股汹涌的狂喜之中,竟不由自主地掺杂了一种近乎恐惧的、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颤抖,让他双脚如同被钉死在地面,竟不敢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就在他心神激荡、难以自持的刹那——
“嗖嗖嗖——!”
一道道强大无匹、或炽热、或沉凝、或缥缈的气息,如同划破神域天际的璀璨流星,从四面八方疾速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与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纷纷落在玉倾宫外那浩瀚的云海广场之上。刺目的光华迅速敛去,显露出十余道气息渊深、身着不同纹饰长老袍服的身影——正是以白术为首的腾蛇一族核心长老们。他们显然也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独属于他们少主、不容错辨的、完全复苏且似乎更胜从前的浩瀚神力波动!
白术长老站在众长老最前方,一向古井无波、沉稳如山的脸上,此刻也难掩激动与如释重负。他迅速整理了一下因疾驰而微有凌乱的袍袖,率先快步穿过巍峨的玉石廊柱,朝着那神光流泻的寝殿方向,深深躬身,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古礼,声音因难以抑制的激动而微微提高,却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恭敬与虔诚:“少主!您……是否已然无碍?”
所有随行而至的长老,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灼灼地、屏息凝神地聚焦在那扇仿佛连接着两个世界的、流淌着紫色神辉的殿门之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敬畏与巨大喜悦的紧张寂静。
短暂的、仿佛被无限拉长的寂静。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内外所有的关切与注视,那扇紧闭了十余个日夜、承载了无数焦灼与等待的紫玉殿门,终于伴随着一声低沉悦耳、仿佛玉石轻叩的悠扬声响,缓缓地、从容不迫地向内开启。
刹那间,光华大盛!如同封闭的宝库骤然洞开,无尽珍宝的光辉喷涌而出!
一道身影,沐浴在流转不息、威严与生机并存的紫色神辉中央,缓步而出。
依旧是那身象征神域之主、腾蛇圣女无上尊荣的繁复紫色神袍,此刻却仿佛被注入了真正的灵魂与意志,袍服上那些暗金色的玄奥纹路如同苏醒的游龙,缓缓流淌、生灭,散发出令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的凛然威严。她那一头银白的长发不再是无力的铺散,而是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月华凝聚成的瀑布,柔顺而富有光泽地披拂在身后,每一根发丝都流淌着圣洁而冰冷的神辉。
最令人心神震颤的,是她的容颜。
曾经笼罩其上的、令人心碎的苍白与脆弱透明已然尽数褪去,肌肤呈现出一种莹润内敛、仿佛由最上等神玉雕琢而成的光泽,透着健康而强大的生命力。那双深邃如同星空的紫金色眼眸已然完全睁开,如同两潭映照着万古星河运转、洞察世间一切虚妄的寒潭,平静、幽深、蕴含着历经劫波后的通透睿智与属于神祇的、俯瞰众生的淡漠。她的目光淡淡扫过门外恭敬垂首、激动难抑的众位长老,如同至高神祇垂怜祂的信徒,不带波澜,却自有威仪。而她的眉间——那道曾经黯淡如同即将彻底熄灭的残烬、让相柳每每望去都心如刀绞的腾蛇神纹,此刻正灼灼闪耀,熠熠生辉!它不再是微弱地、断断续续地明灭,而是如同一颗真正诞生于鸿蒙初开、蕴含着宇宙本源奥秘的紫金色星辰,幽深、璀璨、稳定而缓慢地自行流转着!每一道细微玄奥的纹路都清晰无比,仿佛由大道法则直接镌刻,散发出磅礴浩瀚、令人灵魂战栗的神威和一种古老到极致的尊贵气息!它不仅是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甚至比相柳记忆中任何一个时刻所见,都要更加明亮、更加深邃、更加……圆满强大!仿佛历经此次枯竭与涅槃重生,这道本源神纹反而被打磨去了所有杂质,变得更加接近法则的本源!
她整个人,如同经历了一场彻底的脱胎换骨,一次真正的涅槃重生!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圆融无瑕的磅礴气息,神光内蕴,宝相庄严,仿佛已然与这片上清神域的天地法则彻底融为一体,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无上大道的韵律在自然流转!
天欢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门前恭敬行礼的众长老,最后落在为首的白术身上,唇瓣轻启,声音清泠悦耳,如同亿万片神玉冰晶在微风中轻轻碰撞,带着她惯有的疏离与威严,却不再有丝毫之前的虚弱与无力之感,反而更添几分深不可测:“本座无碍。”
简单的四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却仿佛蕴含着言出法随的力量,瞬间抚平了所有长老眼中最后的一丝担忧与挥之不去的焦灼。
她的目光继而扫过众人,微微颔首,语气较之方才缓和了一丝,却依旧带着不容亲近的疏离:“这些时日,有劳诸位长老费心维系神域运转。”白术长老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激动与那难以言喻的、见证神迹般的感慨,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充满了由衷的欣慰与更深沉的敬畏:“少主您神体康健,神威更胜往昔,此乃我腾蛇一族之大幸,亦是上清神域稳固之基石!老朽等,恭贺少主!”
所有长老齐齐躬身,声音汇聚成一片虔诚的洪流:“恭贺少主神体康健,神威无量!”
天欢微微抬起那只纤长如玉的手,做了一个轻托的姿势,示意众人不必多礼。她静立于殿门口,周身那流转不息的瑰丽神光随着她的心意渐渐内敛,归于平静,然而那份源自生命本源、历经涅槃后愈发深不可测的、令人心生臣服与敬畏的绝对威仪,却如同无声的潮汐,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让人无法忽视,更不敢亵渎。
她的目光,似乎只是极其自然地、不经意地,越过了眼前依旧保持着躬身姿态的众位长老,落向了稍远处,那片相对空旷的廊台方向。
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如同被最强大的时空禁咒彻底凝固、僵立在原地、仿佛连呼吸都已忘却、唯有赤红眼眸深处翻涌着滔天巨浪与难以置信光芒的身影之上。
四目,于神光初敛、余威尚存、众长老恭贺声犹在耳畔回荡的背景下,穿越了空间,短暂地、无声地相接。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离了所有声响与流动,彻底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