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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幽冥引玉

晨光透过窗棂,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伊墨盯着天花板,连自己什么时候睡了都不知道。右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皮肤上。她翻身坐起,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个凭空出现的"判"字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她打开手机就看见99+的消息。不用猜就知道是灵梦婉那家伙发的。突然灵梦婉打来电话,伊墨顺势按下了接听键就听见---“伊墨!你丫是打算睡到地老天荒吗?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想造反啊!”

手机听筒里,林梦婉极具穿透力的咆哮几乎要掀翻屋顶,瞬间将伊墨从混乱的梦境边缘拽回现实。她猛地坐起身,心脏还在狂跳,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还在,那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她抓起手机,屏幕上果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堆消息轰炸。时间显示上午十点半。

“马上……马上到。”伊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和疲惫。

“老地方!立刻!马上!光速闪现!”林梦婉吼完,“啪”地挂了电话。

老地方,是古镇西头靠近旧码头的一家临水茶肆,叫“忘忧渡”。露天茶座就搭在几块延伸入河的青石板上,视野开阔,能看到对岸成片的油菜花田和远处黛青色的山峦。林梦婉喜欢这里,说名字够“装”,风景够“丧”,适合她“忧郁深沉”的气质。

伊墨赶到时,林梦婉和潭晓月已经在了。林梦婉今天穿了件更夸张的黑白棋盘格连身裙,外面罩了件缀满银色铆钉的紫色短外套,深紫色的头发扎成两个高高的丸子头,卡通骷髅头绳嚣张地别在其中一个丸子上。她正百无聊赖地用吸管戳着一杯浮着厚厚奶盖的奶茶。

潭晓月则是一身素雅的浅绿棉麻长裙,安静地小口啜饮着一杯清茶。看到伊墨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浓重的青黑,她微微蹙眉:“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何止没睡好!我看她是半夜挖坟去了!”林梦婉翻了个白眼,把菜单拍在伊墨面前,“必需补偿我们的精神损失和等待时间!”

伊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含糊应道:“做了个噩梦,有点吓到。”她不敢提昨晚的真实遭遇,那太离奇,也太危险。

“噩梦?”林梦婉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是不是梦到昨晚那个还玉佩的怪大叔了?我跟你说,我就觉得那人不对劲!眼神飘忽,笑容假得掉渣!他是不是在梦里追着你跑?手里还拿着把刀?”她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然后你跑到一个死胡同,他狞笑着逼近……”

“梦婉!”潭晓月无奈地打断她,“你少看点恐怖片行不行?伊墨本来就吓到了。”

“嘁,没劲。”林梦婉悻悻地靠回椅背,吸管吸得杯子里的冰块哗啦作响。她眼珠一转,又亮了起来,“噩梦有什么意思?要刺激,就得玩点真实的!”

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碟叮当响,脸上露出招牌式的、带着点疯狂意味的笑容:“决定了!今天的主菜——‘幽冥古宅’!听说新开了个沉浸式鬼屋,就在东头那个废弃的民国老宅里,评价超刺激!什么‘厉鬼缠身’‘尸骨通道’‘停尸房解密’……想想就带感!”

潭晓月眉头拧紧:“鬼屋?那种地方乌烟瘴气,聚阴纳秽,不是什么好去处。”语气带着忌讳。

“而且什么而且!”林梦婉立刻截断,“潭晓月同志,生活需要激情!肾上腺素!伊墨!你说对不对?”目光灼灼。

想到昨晚失约,伊墨艰难点头:“……嗯。”

“Yeah!二比一!”林梦婉得意订票。

趁林梦婉低头,潭晓月凑近伊墨,飞快吐槽:“她这是往煞气堆里钻。待会儿进去,跟紧我。”顿了顿,声音更低,“那地方……一看格局就很怪,小心点。”

伊墨点头,掌心按在腰间的玉佩上,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

“幽冥古宅”占据了古镇边缘一栋真正的、荒废多年的民国老宅院。斑驳高墙,枯萎藤蔓,朱漆剥落的大门内透出幽暗浑浊的红绿灯光,凄厉的呜咽和金属摩擦声刻意放大。一股混合着劣质香烛、灰尘、霉味和某种类似陈旧血腥气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门口排队的年轻人兴奋讨论着。

“哇哦!这氛围!够煞!”林梦婉满脸陶醉。

潭晓月皱眉扇风:“香烛劣质,徒增秽气。音效扰人心神。”她拉住林梦婉,“进去不准乱跑,尤其不准吓伊墨!”

三人踏入大门。光线骤暗,惨绿暗红的应急灯勾勒出狭窄扭曲的通道。阴冷空气黏在皮肤上。鬼哭狼嚎、滴水声、叹息声在密闭空间里被放大。伊墨腰间的玉佩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如同冰水滴入意识,让她在环境的刻意营造中保持着一种异样的清醒。

通道狭窄曲折。经历了“停尸房”里突然坐起的“尸体”,“尸骨通道”挂着塑料骷髅的狭窄夹道,又在一个挂满“符咒”的房间解了数字谜题(潭晓月主导,林梦婉捣乱)。环境愈发压抑,光线更暗,空气浑浊阴冷。真实的恐惧感在游客中蔓延,尖叫稀疏。伊墨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感官异常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劣质香烛下掩盖的更深沉的腐朽气息,墙壁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并非音效的沉闷敲击。

他们走进一个布置成民国女子闺房的场景。梳妆台点着摇曳的油灯道具,映着蒙尘铜镜。一张挂着褪色红帐幔的雕花木床占据大半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劣质香烛味和灰尘味。幽怨断断续续的女子哭泣声仿佛就在耳边。

“啧,老套。”林梦婉撇嘴,去翻梳妆台。

伊墨警惕打量四周,这房间只有一个入口,没有明显出口。“出口应该藏在某处,找机关。”她声音很低,带着凝重,“这房间……气滞不通,大凶之相。尤其那张床的位置……”她目光落在挂着红帐幔的雕花木床上,眉头紧锁,“压在了‘死门’上。”

就在这时,那幽怨的哭声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如同指甲刮过玻璃!同时,房间四角悬挂的惨绿色应急灯“啪”地同时爆裂熄灭!玻璃碎片四溅!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

“啊——!”林梦婉的尖叫和潭晓月短促的惊呼同时响起。

“梦婉?晓月?”伊墨在黑暗中急切地摸索呼喊。她记得潭晓月就在她左前方。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那凄厉的哭声也诡异地消失了。刚才还在身边的两人,仿佛被这片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

绝对的黑暗剥夺了视觉,放大了其他感官。伊墨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稳的心跳,血液流淌的声音,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指甲轻轻刮过木板的“嚓嚓”声,清晰地从那张挂着红帐幔的木床方向传来。这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粘滞感,绝非道具。

恐惧像冰冷的蛇,顺着脊椎缓慢爬升,但并未淹没她的理智。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右手稳稳地攥着腰间的玉佩。玉佩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异常清晰,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温润的暖意,驱散着周围的阴寒。这感觉让她莫名地安定。

“嚓……嚓……”

那声音又响起了,更清晰了一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那黑暗中的床上……慢慢地、僵硬地坐起来。布料摩擦的声音随之响起。

伊墨屏住呼吸,全身肌肉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戒备状态。她强迫自己冷静,慢慢向记忆中门口的方向挪动。脚下却突然被一个硬物绊了一下——像是一个倒下的矮凳。

她反应极快,重心下沉,稳住身形,没有发出惊呼。但身体不可避免地向侧面踉跄了一步。

预想中撞到墙壁的感觉没有传来。她撞进了一团冰冷的、带着浓重腐朽水汽和奇异幽香的“东西”里。

那感觉,像一头撞进了深秋夜晚冰冷的浓雾。没有实体,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和粘滞感,瞬间包裹了她。一股阴寒的气息直透骨髓。

换做常人,此刻早已魂飞魄散。但伊墨的心脏只是漏跳了一拍,随即被一股更强的警惕和玉佩传来的暖意稳住。她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迅捷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玉佩上,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冷的“判”字。

黑暗中,一个幽幽的、带着无尽悲凉和疲惫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在她正前方响起,近得仿佛就贴着她的脸在叹息:

“别怕……小姑娘……”

声音空灵而飘忽,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却奇异地没有恶意,只有深沉的哀伤。

伊墨绷紧了身体,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在绝对的黑暗中,努力“看”向声音的来源。她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那视线中蕴含的情绪,并非凶戾,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求助。

“我……被困在这里的……很多年了……”女鬼的声音充满了痛苦,每一个字都仿佛浸透了泪水,“这宅子……下面……埋着‘锁魂阵’……用我们的怨气……养着地下的‘阴煞’……”

锁魂阵?阴煞?

伊墨的心脏猛地一跳。太爷那些线装书里的模糊字眼瞬间变得清晰!这不是怪谈!玉佩传来的暖意似乎在印证着某种真实。

“一个叫‘灵血教’的……邪教……干的……”女鬼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刻骨的恨意,那恨意几乎要撕裂黑暗,“他们……按‘五鬼方位’……埋了五个……横死之人做‘阵脚’……阵心……是未足月婴孩的……骨殖坛……以‘血食’和‘怨戾’……滋养邪物……”

灵血教!五鬼方位!阵脚!骨殖坛!这些词如同惊雷,狠狠劈开伊墨的思绪!昨晚巷口那张非人的脸,那疯狂的眼神,那触及玉佩时的恐惧……原来根源在此!这绝非普通的凶徒,而是邪教恶徒!

“我们……被封在……墙里……地下……怨气不散……就成了……这里的‘景’……”女鬼的声音痛苦不堪,“这劣质香烛……混杂了……‘引魂香’的灰烬……让我们……更痛苦……也更难清醒……日日夜夜……受煎熬……”

原来那些扮鬼工作人员所在的“景点”,竟真的是怨魂被困之地!伊墨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愤怒和冰冷彻骨的寒意。利用亡魂的痛苦取乐?何等恶毒!

“求你……”女鬼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急切的哀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帮帮我们……也帮帮你自己……那碰你玉佩的人……他是灵血教的‘血手’……专司……杀人取魂……炼阵……玉佩……蕴含‘纯阳炁’……是他这种半人半尸、靠阴煞活着的邪物的克星……所以他才那般恐惧……但……仅凭玉佩被动护主……护不住你……太久……他们一定会……再来……”

纯阳炁?半人半尸?玉佩的异变和昨夜恶徒的反应瞬间有了清晰的解释!伊墨的心沉了下去,但眼神却锐利起来。克星?被动护主?信息至关重要!

“这个房间……梳妆台……最下面……左边抽屉……有个夹层……”女鬼的声音虚弱下去,仿佛维持沟通耗费了她巨大的力量,断断续续地指引着,“里面有……他们当初……布阵的……草图……还有……一些……没来得及销毁的……名册……上面……有生辰八字……和……埋骨方位……是……铁证……”

这些都是能将那群恶魔绳之以法的铁证!

“拿着它……离开这里……交给……能管事的人……最好是……懂‘科仪’的……或者……警察……”女鬼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最后的希冀,“快……趁他们……还没发现……我能……干扰……这里的机关……出口……就在……床幔后面……推开……那堵墙……走‘巽’位生门……快……”

(伊墨:这女鬼说话好慢哦)

声音彻底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那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水汽和幽香的气息,也随之缓缓退去。房间里依旧一片漆黑死寂,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源自女鬼本身的绝望和压迫感却消失了。

伊墨的心脏还在沉稳有力地跳动,后背却已被冷汗浸透。女鬼的话信息量巨大而恐怖,却诡异地串联起了一切!恐惧依旧存在,想要弄清楚真相她不能被困在这里!证据必须送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凭着记忆和对女鬼指引的信任,她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在黑暗中精准地摸向梳妆台最下方的位置。手指探入左边抽屉深处,指尖敏锐地触碰到一个极其隐蔽的、薄薄的夹层木板边缘。指甲用力抠开,里面是一个用油纸包裹的、硬硬的东西!

她迅速将东西抽出来,入手的感觉像是几页粗糙的纸和一个薄薄的小册子。没有半分犹豫,她将其塞进自己贴身、最安全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起身,转向记忆中那张挂着红帐幔的木床。黑暗中,她拨开厚重、带着灰尘和霉味的帐幔,手指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快速而仔细地探寻。果然,在靠近床尾的位置,她摸到了一块边缘有些松动的木板!指尖用力一按,再向外一推!

“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那块木板竟向内翻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空气从洞口汹涌而出。

伊墨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矮身,灵巧地钻了进去。身后,那扇暗门在她钻入后,悄无声息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

眼前是另一条更加狭窄、低矮的通道,似乎是老宅墙壁之间的夹缝。她只能弓着腰,在绝对的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脚下是松软的、散发着霉味的泥土。通道内空气污浊,压抑得令人窒息。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肺部有些憋闷时,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她奋力推开尽头一块虚掩着的、沉重的木板。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清新的空气带着河水的微腥,猛烈地灌入她的肺腑。她发现自己置身于老宅后面一条堆满破旧箩筐、荒草丛生的死胡同里。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袭来,她扶着斑驳冰凉的墙壁剧烈喘息。阳光照在身上,带来暖意,却驱不散心底那沉甸甸的寒意和口袋里那份油纸包裹的、仿佛带着诅咒与希望的重量。

女鬼的话在她脑中回荡:“交给能管事的人……懂‘科仪’的……或者警察……”

伊墨立刻掏出手机,信号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她找到潭晓月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拨过去。

“喂?伊墨?!你在哪?!”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潭晓月焦急的声音传来,背景音里还夹杂着林梦婉咋咋呼呼的喊声:“找到没?报警了没?”

“晓月,我出来了,在老宅后面的一条死胡同里。”伊墨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冷静,“你和梦婉没事吧?”

“我们没事!刚才灯突然全灭了,一片混乱,我们被挤散了!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吓死我们了!你在原地别动,我们马上绕过来找你!”潭晓月语速飞快。

“等等,晓月!”伊墨打断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急促,“听着,我没事。但有件关乎人命、涉及邪教的大事,必须立刻做!你叔叔……是不是在镇派出所工作?”

“是啊,副所长,怎么了?”潭晓月的声音充满疑惑。

“你听着,现在,立刻,马上给你叔叔打电话!”伊墨一字一句,声音凝重而清晰,“告诉他,‘幽冥古宅’下面,有邪教‘灵血教’布设‘锁魂阵’的铁证!有非法禁锢、杀人取魂、滋养阴煞!我找到了阵图、祭品名册!上面有埋骨方位和生辰八字!让他马上带人封锁现场!必须快!要懂道教科仪或玄案的人!这关系到不止一条人命,也关系到那些被困的亡魂!非常重要!”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潭晓月显然被这爆炸性的信息震住了。

“伊墨……你……确定?”她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伊墨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证据就在我身上!具体的见面说!快打电话!迟了可能证据会被转移!那些人……很危险!”

“好!我马上打!你待在原地别动!注意安全!我们立刻到!”潭晓月的声音也凝重到了极点,显然完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挂断电话,伊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口袋里的证据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皮肤。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急促而尖锐,如同正义的号角。撕裂了古镇午后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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