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任务

是陈皓母亲的怨魂吗？因为案卷复核，惊动了沉寂多年的冤屈？所以这份“业绩”也被提前“预支”到了她的任务列表里？

伊墨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十七个来自三川口的怨魂尚未处理，新的、可能更加棘手怨毒的亡魂已经在排队等候。这“走无常”的临时工，简直比阳间最黑心的老板还能压榨劳动力！

但她没有太多时间自怨自艾。子时将近，阳气最弱而阴气最盛的时刻即将来临。她必须开始工作。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陈皓家事的惊悚猜测暂时压下，专注眼前的难题：十七个怨魂。这数量远超昨晚单个亡魂的引导，她毫无经验，只能摸索着来。

她再次仔细感受“行走无常令”的指引。令牌对“三川口”方向的感应十分清晰强烈，但似乎……那十七个怨魂并非聚集在一处，而是分散在一片相对广阔的区域内？

“看来得跑好几个地方了……”伊墨喃喃自语，眉头紧锁。这意味着她需要更精确地定位每一个亡魂，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将成倍增加。

她换上一身更便于夜间行动的深色衣裤，将令牌、通讯符和一小包王先生那里买的、据说能略微补充元气的普通参片小心收好。犹豫了一下，她又从太爷书房找来一小截年份久远的桃木枝削尖藏在袖中——以防万一遇到的不是普通亡魂，而是更麻烦的东西。

准备妥当，她推开家门，再次步入子夜的古镇。

今夜无月，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点缀在天幕。街道上空无一人，路灯在地面投下一个个昏黄孤寂的光圈。河水的流淌声在万籁俱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循着令牌的指引，首先朝着镇外三川口的方向走去。越靠近镇外，空气中的阴冷气息就越发明显。三川口是三条小河交汇之处，地势低洼，平日就水汽弥漫，如今在子夜时分，更是笼罩在一片化不开的阴湿寒意中。

令牌的指引在这里开始分散。伊墨集中精神，尝试运用“内观”之法，配合令牌，去精确感知最近的一个亡魂位置。

很快，她在河滩一片及膝深的芦苇丛中，发现了一个模糊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男性亡魂。他穿着破旧的工装，身上不断滴落着虚幻的河水，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水面，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船……我的货……完了……全完了……” 这是一个遭遇船难的苦力，怨念不深，但执念于生前的损失。

伊墨如法炮制，散发出“判官引”的温和气息，上前引导。过程还算顺利，虽然比昨晚的老妇人多费了些唇舌安抚，最终成功将其引向了最近的界门（位于一座废弃的水闸旁）。

然而，接下来就没那么轻松了。

这些滞留在三川口区域的亡魂，死因各异，状态也完全不同。有的如同第一个那般迷茫；有的则怨气稍重，会对伊墨的靠近表现出抗拒和恐惧；还有一个似乎是横死，身上带着虚幻的伤口，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伊墨不得不稍微加强“判官引”的力量才将其震慑住，艰难引导。

她就像一个深夜加班的外卖员，奔波在阴气森森的河滩、芦苇荡、废弃码头之间，依靠令牌导航，一个个地寻找、沟通、安抚、引导。每一次引导成功，令牌上的【绩点】数字就会增加一点，同时一丝微弱的“阴德”暖流融入体内，稍稍抵消着深夜活动带来的阳气损耗和精神疲惫。

但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她需要时刻维持“守一”状态保持冷静，需要运用“内观”感知亡魂状态，需要调动“判官引”的力量进行沟通或震慑。两个时辰（四小时）的时间限制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当她引导完第十个亡魂时，已是子时末段。她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冷汗浸湿了后背，不得不靠在一条破旧木船的船舷上，颤抖着取出参片含在口中，借助那微薄的药力喘息恢复。

令牌上【待引渡：拾柒】变成了【待引渡：柒】。还剩下七个！

而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她能感觉到自身的阳气正在快速消耗，周围的阴气开始变得更具压迫性。

不能再这样一个个找了！效率太低！而且她感觉到，剩下七个亡魂似乎隐约聚集在河湾一处水流特别湍急的回旋处附近，那里的阴气也格外浓重，甚至干扰了令牌的精确指引。

必须换个方法！

伊墨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直身体。她走到河湾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面对着那片阴气森森的回旋水域。

她闭上眼睛，全力运转“存神”之法，努力观想心神中那尊代表“公正审判”的意念法相。同时，她将体内剩余的“判官引”力量，以及刚刚积累的微薄“阴德”之力，尽可能多地注入腰间的玉佩！

“嗡——！”

玉佩感受到她的意志和力量，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清晰的嗡鸣！青白色的光芒再次绽放，虽然不如在静室时强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气息，如同黑暗中的一座灯塔！

她以意念为笔，以珏力为墨，在空中虚划——并非复杂的符咒，而是一个极其简洁、却蕴含着“引渡”与“安抚”意念的符号，这是她根据太爷笔记中零星记载和自身感悟，结合“判官引”特性摸索出来的笨办法。

“滞留此地的亡魂，听吾之言！”伊墨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河湾上空，蕴含着“判官引”的力量，“尘归尘，土归土，阳世已了，前路在此！随吾指引，往生安息！”

她将空中那虚幻的符号，猛地推向那片回旋水域！

光芒没入浓重的阴气之中。

一瞬间，河湾仿佛静止了。紧接着，水面之下，一个个模糊的、透明的身影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召唤，缓缓地、挣扎着从淤泥和水流中浮现出来！七个亡魂！他们似乎被那蕴含“判官引”力量的符号和声音所吸引，茫然地、却又不由自主地朝着伊墨所在的方向汇聚过来！

成了！

伊墨心中一动，不敢怠慢，立刻维持着玉佩的光芒和自身的意念指引，转身朝着最近的那个界门方向走去。那七个亡魂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懵懵懂懂地跟在她身后，形成一支无声而诡异的队伍。

这一次的引导，不再是单个进行，而是如同牧羊一般，同时引导七个！这对她的心神和力量消耗更是巨大！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开，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终于，界门到了。那是一个位于河边老柳树下的不起眼角落。

伊墨指引着七个亡魂，依次步入那荡漾起的柔和白光之中。每进入一个，她都能感觉到令牌上绩点的增加和一丝阴德的汇入。

当最后一个亡魂消失在界门之后，伊墨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连忙伸手扶住粗糙的柳树干才稳住身形。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入脚下的泥土中。她大口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

令牌上，【待引渡：柒】终于变成了【待引渡：零】。而【绩点】则变成了【拾捌】。

十七个绩效……总算……勉强完成了……

但她也几乎虚脱。子时已过，丑时的阴寒之气开始侵袭她过度消耗的身体。她不敢在此地久留，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踉踉跄跄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当她终于摸回家门，反锁上门的那一刻，整个人几乎虚脱地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连走到床边的力气都没有了。

黑暗中，她疲惫地闭上眼，摸出令牌。

【绩点：拾捌】 【待引渡：零】 【异常上报：零】 【备注：三川口积压已清。梅墟镇中心小学旧校舍异常阴气残留，建议探查。新增：东区陈氏旧宅怨念波动异常，暂标记，待观察。】

看着“东区陈氏旧宅”那几个字，伊墨的心沉了下去。那恐怕就是陈皓的家。

绩效完成了，但更大的麻烦和更深的恐怖，似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而她已经筋疲力尽。

走无常的第一份“大单”，几乎要了她半条命。这份临时工，果然不是那么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