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冬日少有严寒。然这一年,凛冽寒流突至,深更,细碎冰粒敲打竹楼,渐成漫天大雪。
景北渊推窗,寒气扑面。雪光映照,天地素裹。他蹙眉。此等大雪,于南疆生灵,恐是灾劫。
身后暖意覆来,乌溪拥他入怀,睡袍裹紧微凉身躯:“下雪了。”
“嗯,”景北渊靠着他,“寨中……”
“天亮即去。”乌溪声音沉静,“柴粮备足,应可支应。忧老弱,忧牲畜。”
天微明,雪深没踝。乌溪裹厚袄,欲下山。景北渊已穿戴齐整:“同去。”
“路滑天寒,你……”乌溪忧他脚踝畏寒。
“无妨。”景北渊将墨曜佩于腰间,眼神沉静如渊,“多一人,多份力。”内功御寒,身手无碍。更因,他不愿乌溪独行。
景北渊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让乌溪心头滚烫,不再多言,只用力握他手:“好,同去。”
深雪没径,两人踏雪下山。寨中果有慌乱。茅屋草顶吱呀作响,棚塌一角。老幼瑟缩。牲畜挤作一团,哀鸣不安。
乌溪即刻调度青壮:清道除雪;固畜棚,添干草;巡户送暖,查冻伤。
景北渊未置一词,默然加入。身法轻盈,清屋雪迅捷如风。见老妪屋顶漏雪垂泪,他无声清理修补。见孩童冻红小脸,他解披风裹住最小者,又化开乌溪备的驱寒丸,分予孩子热水服下。
他话少,动作却沉稳有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寨民目光从惊异好奇,渐为感激信赖。看着这位清冷矜贵的“景七爷”,风雪中忙碌,发丝沾雪,眉目间却只剩平和的关切。
“七爷,歇歇,热水。”一受助汉子递碗。
景北渊接过道谢,目光却投向不远处。乌溪单膝跪在雪地,为一除雪扭脚的寨民处理伤处。专注,沉稳。雪落肩头,积了薄白,浑然不觉。
景北渊心口暖流汹涌。他们并肩立于风雪,守护同一片土地,同一个“家”。他不再是过客,而是真正融入,成了乌溪的伴侣,寨民认可的守护者。
忙碌至午后,寨情初稳。乌溪带人入山寻困者。景北渊留寨照拂老幼。
傍晚,乌溪携寒气归,带回两被困采药人。见寨中井然,老幼得安,尤其见景北渊于火塘边,耐心教孩童以草编物,火光映着柔和侧脸,满身疲惫顿消,心中暖意自豪满溢。
“回了?”景北渊起身。
“嗯,妥了。”乌溪走近,握住他微凉的手暖着。
“辛苦大巫!辛苦七爷!”老寨主与寨民围上,笑容感激,“雪大难行,今夜留寨!篝火饭菜备好,同暖!”
篝火燃起,驱寒照明。众人围坐,喝肉汤,食烤糍粑。古老歌谣悠扬飘荡雪夜。孩童嬉闹,笑声清脆。
景北渊与乌溪共裹一毯,挨坐火旁。火光跃动,映亮彼此眉眼。乌溪低声道:“渊,今日……多谢。”
景北渊侧首,唇角微扬:“谢甚?此地,亦是吾家。”声音轻,字字千钧。
家。此字于漂泊半生、心如浮萍的景北渊,重逾性命。而今,终有地可称家,有人可并肩守护,相濡以沫。
乌溪心潮激荡,毯下紧握他手,十指相扣。篝火暖,饭食香,笑语绕,掌心温度交融,汇成此雪夜最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