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南疆半年,他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潮湿的气候,习惯了古怪的饮食,习惯了乌溪偶尔的固执和更多时候的温柔。这里没有京城的繁华,没有七爷的权势,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
也许这就是家的感觉。景七想着,轻轻握住乌溪的手。有乌溪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归处。
次日清晨,景七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盖着乌溪的外袍。
响动来自偏屋。景七起身去看,只见那只白狐已经能勉强站立,正试图用三条腿蹦跳着行走。见景七进来,它不再如昨日般警惕,反而友好地摇了摇尾巴。
景七打水为它清洗伤口,又喂了些吃食。狐狸很是温顺,甚至用头蹭了蹭景七的手心。
“倒是知恩图报的小家伙。”景七笑道。
乌溪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面色已恢复红润:“灵狐有灵,它知你救了它。”
景七回头:“你感觉如何?”
“无碍了。”乌溪走进来,检查狐狸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再过几日就能放归山林了。”
景七抚摸着狐狸柔软的皮毛,有些不舍:“一定要放归吗?”
乌溪看他一眼:“舍不得?”
景七嗯了一声:“挺招人疼的。”
乌溪沉吟片刻:“灵狐不宜家养,但它若自愿留下,便另当别论。且看缘分吧。”
接下来的几日,景七精心照料着白狐,小家伙伤势一天天好转,与景七也越发亲近。它极通人性,不仅会撒娇讨食,还会叼些野果回来放在景七门口,似是报答。
乌溪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但景七仍不许他过度劳累,大小事务一律包办,倒让大巫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这日傍晚,二人在竹楼下对弈。景七棋艺精湛,乌溪虽也不差,却总输多赢少。
“不下了,”乌溪投子认输,“总是输,无趣得紧。”
景七轻笑:“大巫也有耍赖的时候?”
乌溪正要回嘴,忽觉腿上一重,那只白狐不知何时跑来,跳上他膝盖,寻了个舒服姿势卧下了。
景七挑眉:“奇了,它平日最亲我,今日怎么找你了?”
乌溪抚摸着狐狸光滑的皮毛,若有所思:“或许是因为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的珠子,鸽卵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
“这是?”景七好奇。
“灵狐内丹,”乌溪道,“那日从黑曜身上掉落的,想必是他从前害过的灵狐所出。我这些日净化了其中戾气,现在物归原主。”
白狐亲昵地蹭着乌溪的手,发出呜呜的感激声。
景七恍然:“难怪黑巫紧追不舍,原是为了这个。”
乌溪点头:“内丹对修行大有裨益,但强取豪夺终非正道。”他将内丹放在白狐面前,“这是你的了。”
白狐却并不吞下内丹,只叼起来,跳下地,走到景七脚边放下,用鼻子往前推了推。
景七诧异:“这是...给我的?”
乌溪眼中闪过惊讶:“它愿将内丹赠你,这是极大的认可。”
景七忙摇头:“这怎么行,我不能要。”
白狐却坚持将内丹推到他脚下,眼神坚定。
乌溪沉吟道:“灵狐内丹虽能增进修为,但于你并无大用。不过它既诚心相赠,你不妨收下,我帮你制成护身符,可辟百毒。”
景七这才收下内丹,轻轻抚摸白狐:“谢谢你。”
白狐蹭了蹭他的手,又看看乌溪,忽然转身窜入林中,消失不见了。
景七望着它消失的方向,有些怅然:“这就走了?”
乌溪握住他的手:“它赠你内丹,便是认你为主。灵狐虽归山林,但会永远守护你。”
景七摩挲着手中温润的内丹,心中感慨万千。
是夜,景七将内丹交给乌溪制作护身符。乌溪手艺精巧,不过半个时辰,便将内丹镶嵌在一枚银饰中,制成项链。
“戴上它,寻常毒物不敢近身。”乌溪为景七戴上项链,“灵狐有灵,危难时或能护你周全。”
景七抚摸着胸前的项链,忽然道:“乌溪,我们明日再去采紫蝉草吧。”
乌溪挑眉:“不是嫌山路难走?”
景七笑道:“忽然想看了,不是说漫山遍野的紫色,很美吗?”
乌溪望进他带笑的眸子,心下了然。景七不是想看花,是想陪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好。”乌溪柔声道,将景七揽入怀中。
次日,二人再访后山。这次没有黑巫搅局,一路平静安然。紫蝉草果然开得漫山遍野,淡紫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美不胜收。
景七采了一大把,说要回去插瓶。乌溪则采了些药草,准备回去炮制。
歇脚时,景七忽然道:“其实南疆也挺好的。”
乌溪侧头看他:“不比京城繁华,委屈你了。”
景七摇头:“京城有京城的好,南疆有南疆的妙。这里...很自在。”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乌溪。有乌溪在,哪里都是家。
乌溪似乎听懂了他未尽之语,伸手与他十指相扣:“等秋凉了,我带你去看红叶谷,那里的枫叶红起来,天地都着色。”
景七笑着点头:“好。”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二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明媚。远处山峦叠翠,近处花香袭人,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景七想起半年前离京时,有人问他为何放弃荣华富贵,远赴南疆蛮荒之地。
当时他笑而不答。现在想来,答案很简单——
此心安处是吾乡。
而有乌溪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心之所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