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雪势稍歇，但天色依旧沉郁，仿佛憋着一场未尽的寒潮。
岁宁醒来时，仍觉四肢百骸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酸软与虚弱，喉间隐隐残留着昨日那毒性的灼痛与腥甜。
她撑着身子坐起，动作不免有些迟缓。
李沉舟早已起身，正站在窗边负手望着窗外庭中积雪。
听到动静，他立刻回身走来，霜白的发丝在微光中泛着冷泽，眉宇间还凝着一丝未曾化尽的余怒与后怕，
但看向她的眼神已恢复了惯常的深沉与温柔，只是更深处，添了一抹难以言喻的、仿佛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
李沉舟“感觉如何？”
他在榻边坐下，指尖自然地探向她腕间脉门，内力温缓地流入，仔细探查她体内情况。
岁宁“无碍了，”
岁宁轻声答，顺从地任他探查，
岁宁“只是还有些乏力。”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岁宁“那药真的有效，你放心。”
李沉舟沉默地探查片刻，确认她体内那霸道的毒性确实已被另一种药力温和地缓解，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
他收回手，替她拢了拢滑落的被角，语气是不容商榷的决断
李沉舟“既如此，今日便启程回去。马车已备好，会尽量平稳些。”
他目光扫过她苍白依旧的脸，
李沉舟“让赵师容来帮你梳妆更衣，可好？”
岁宁知他是不放心自己此刻的状态，也不想再忤逆他惹他担忧，便乖顺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赵师容便敲门而入。
她依旧是明丽干练的模样，手中捧着岁宁今日要穿的衣裙，
目光落在岁宁难掩虚弱的脸上时，顿了顿，随即化作一丝了然的复杂。
李沉舟深深看了岁宁一眼，低声道
李沉舟“我在外面等你。”
说罢，才转身出去，细心掩好房门。
室内一时只剩下她们二人。
赵师容将衣物放下，走到妆台前，拿起玉梳，动作轻柔地替岁宁梳理长发。
铜镜中，映出岁宁苍白却平静的面容。
赵师容“你很勇敢，”
赵师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纯粹的赞叹，
赵师容“也……着实让人意外。”
她透过镜子看着岁宁，
赵师容“我昨日原以为，帮主那般嘱咐我，是因你需人小心呵护。如今看来，是我浅见了。”
岁宁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唇角弯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她看着镜中为自己梳发的赵师容，轻声道
岁宁“不，你没看错，我确实没有如你一样巾帼愿望，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愿望。“
岁宁虚弱的看向窗外，回忆随风微风吹过。
岁宁“小时候，我只盼着和阿娘能吃饱穿暖，爹爹能常回家看看。后来……遇见了他，被他从泥泞里拉起来，我的愿望就只剩下一个。”
她目光变得悠远而专注，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
岁宁“我要他。要留在他身边，也想让他永远在我身边。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再也不怕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她顿了顿，想起昨夜那不顾一切的冲动，眼底掠过一丝近乎偏执的亮光
岁宁“你知道吗，昨日我冲向他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是我的，活着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老天爷也不行。”
她转回头，看向微微愣住的赵师容，眼神清澈却坚定得惊人
岁宁“他可以去做他的大事，完成他的心愿，我只要他能好好活着，能陪着我，我也能陪着他，这就够了。”
赵师容握着玉梳的手停在半空，凝视着岁宁。
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昨日那看似疯狂举动背后，是怎样一种焚心蚀骨的占有与守护。
这并非依附，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并肩。
冰山下的炽火，需春水温柔滋养；
而看似柔和的春水，亦能迸发出坚定不移的力量，环绕冰山，感知其深藏的炽热，并以自己的方式给予最决绝的回应和支撑。
他们并非截然不同，而是命运打磨出的、完美契合的两个部分，
互补着彼此生命中最缺失也最渴望的那一环。
赵师容唇边缓缓漾起一抹了然而又略带感慨的笑意，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放下了某种固有的成见，低声道
赵师容“是我想错了。”
岁宁疑惑地看向她
岁宁“嗯？”
赵师容转回身，对她嫣然一笑，笑容明丽而真诚，
赵师容“你们很相配。”
她语气肯定，目光灼灼，
赵师容“帮主他……需要你在身边。”
他需要的不只是一个追随者、一个盟友，更是一个能将他从无边孤寂与黑暗算计中打捞起来，
用最纯粹炽热的爱意告诉他“你并非独身一人”的归宿。
而岁宁，恰恰是那个唯一能给予他这一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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