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寻拖着行李箱站在海边小屋前时,海是灰蓝色的。
不是那种明快的蓝,是被铅灰色云层压着的、透着股凉意的蓝。浪头拍在礁石上,碎成白花花的沫子,又被风卷着打在脚边,带着咸腥的潮气,像谁没拧干的眼泪。
“这是光野的房子,他常年在外写生,你住这儿清静。”哥哥晓思明的声音还在耳边打转,“等你想通了,什么时候回家都行。”
晓寻没说话,只是把行李箱的拉杆攥得发白。她知道哥哥没说出口的话——那个总在饭桌上沉默、在深夜客厅抽烟的家,她已经回不去了。
推开门时,玄关的木地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客厅正对着海,落地窗擦得很干净,却还是挡不住那片灰蓝涌进来,把沙发、茶几、甚至墙角的画架都染成了冷色调。画架上绷着块空白画布,像张没说过话的嘴。
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夕阳把海染成脏兮兮的橘红,才起身找水喝。厨房的碗柜里,一只白瓷杯倒扣着,杯沿有圈浅褐色的印子,像是没洗干净的咖啡渍。晓寻盯着那圈印子看了会儿,忽然想起妈妈摔门而去的那个早上,餐桌上也摆着这么只杯子,里面的咖啡凉透了,像她当时的心跳。
夜里睡得很糟。海浪声比白天沉,一下下撞在礁石上,像有人在门外敲。晓寻爬起来,赤着脚走到客厅,那片海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块巨大的冰。画架旁的速写本摊开着,上面画着几笔潦草的海浪,线条凌厉,带着股没处发泄的劲儿。
她伸手碰了碰纸面,指尖沾了点炭粉,黑黢黢的,像不小心蹭到了夜色。
第二天清晨,晓寻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打开门,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背着巨大的画板包,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眼里带着点刚睡醒的红血丝。
“你是?”他的声音有点哑,目光落在她脚边的行李箱上,忽然了然,“晓寻?我是许光野。”
晓寻往后退了半步,看见他手腕上戴着串简单的银链,链坠是块被磨得光滑的贝壳,在晨光里泛着淡紫色的光。像她昨天在沙滩上捡的那块,又悄悄扔了回去。
“进来吧,”许光野侧身让她,“我回来拿点东西,中午就走。”
他走进客厅,视线在那片灰蓝的海上顿了顿,又落在画架的空白画布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缺什么跟我说,冰箱里有牛奶,别空腹吃药。”
晓寻猛地抬头,看见他正从药箱里拿出她的抗焦虑药,放在茶几上,旁边摆着那只带咖啡渍的白瓷杯,里面盛着半杯温水。
“你怎么知道……”
“你哥说的。”许光野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着什么,“我以前也吃过这药,副作用大,得配着东西吃。”他打开冰箱,拿出袋吐司,“烤两片?”
面包机“嗡”地响起来时,晓寻看着他的背影。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那枚贝壳随着动作轻轻晃。海风吹进来,带着点暖意,好像那片灰蓝的海,终于透进了一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