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的马车停在煜王府门口时,排场不大,姿态却摆得十足。
名义是“为煜王分忧”,送来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柳柔儿,李尚书的千金,京城有名的才女。更要紧的,是她那个出身南疆医药世家的母亲,和她身上据传能“安神定魄”的特殊血脉。
一个顶级的、温顺的、为成为药人而生的替代品。
消息传到林浅浅耳朵里时,她正懒洋洋地歪在软榻上,指挥新来的丫鬟给她剥葡萄。
“王妃,那柳姑娘……一来就去了王爷的书房,亲自侍奉笔墨,王府里的人都说她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汇报,手里的葡萄皮都剥不利索了。
林浅浅眼皮都没抬一下:“哦,贤惠啊。”
贤惠好,贤惠妙,贤惠能替她挡枪炮。
可没过两天,风向就变了。柳柔儿不仅对秦玦温柔备至,对下人也格外和善,时常施以小恩小惠,府里的下人看她的眼神愈发古怪,窃窃私语声像苍蝇一样,总在她背后嗡嗡作响。
“柳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咱们王妃发脾气摔了东西,她还去亲自收拾,劝王妃不要动气。”
“就是,你看她对王爷多恭顺,哪像咱们这位,整天就知道闹,把王爷折腾得够呛。”
就连悬镜司一个被柳家暗中买通的属下,都在秦玦面前提了一嘴:“王爷,柳姑娘性情沉稳,或许……于您的身体更有益处。”
林浅浅坐在窗边,听着墙角传来的只言片语,面无表情地捏碎了一块杏仁酥。
行啊,这是发动群众,搞舆论战,组团来逼宫了。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Hello Kitty?
危机警报拉响,林浅浅女士的职业素养立刻上线,开启了史诗级作精模式。
柳柔儿端着一盅精心熬制的汤羹,莲步轻移,姿态优雅地走向书房。
“哎呀!”
林浅浅如一阵风般“路过”,脚下“不慎”一滑,精准地撞上柳柔儿。
“哐当”一声巨响,上好的白瓷盅摔得粉碎,滚烫的汤汁溅了柳柔儿一身。
“姐姐!”柳柔儿惊呼,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怒意,反而强忍着烫意,关心道,“你没事吧?”
林浅浅捂着心口,小脸煞白,一副受了天大惊吓的样子:“我、我没事……就是这汤……好腥啊……”
她说完,还煞有介事地干呕了两声,眼角余光瞥见那抹玄色的身影。
秦玦闻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片狼藉。他体内的蛊毒因这吵闹而隐隐作痛,目光扫过故作柔弱的林浅浅和满身狼狈的柳柔儿,眉头紧锁。
柳柔儿善调香,特意为秦玦点了安神香,说是能缓解他的头痛。
林浅浅闻到味儿就冲了进来,手帕捂着口鼻,咳得惊天动地,眼泪汪汪。
“阿嚏!这是什么鬼东西!咳咳……本王妃对这玩意儿过敏!快……快拿走!”
她一边咳,一边冲着秦玦的方向倒,精准地倒进了男人怀里。
秦玦被她闹得头痛欲裂,蛊毒带来的暴戾在胸口翻涌。他下意识扶住怀里的人,鼻尖是她身上熟悉的馨香和……女人真实的、温热的身体。他看着怀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再看看旁边一脸无辜、安静得像个木偶的柳柔儿,额角青筋暴起。
林浅浅直接“病”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面如金纸。
“心口疼……被狐狸精气的……”
“头晕……没有一万句彩虹屁哄着,起不来……”
“没力气……不想活了……血也流不动了……”
秦玦站在床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体内的灼痛感又开始丝丝缕縷地蔓延,提醒着他,眼前这个女人是他唯一的解药。
可她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让他几乎想掐断她纤细的脖子,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林浅浅,”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闹够了没有?再闹就滚出去。”
林浅浅心里咯噔一下。
玩脱了?不,还没到火候。这是最后的试探。
她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哭得比谁都伤心:“滚就滚!你去找你的柔儿妹妹吧!反正我就是个快用完的药渣子,用完了就该被丢掉!”
哭声凄厉,闻者伤心。
但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同时,正拼命调动着体内那股源自血脉的特殊力量。她之前就隐约能感觉到,这种力量与情绪息息相关,此刻,在被抛弃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交织下,她将所有感知力都凝聚成一根无形的细丝,艰难地探向门外垂首而立的柳柔儿。
成了!
就在她哭到快要缺氧的瞬间,那根脆弱的感知丝线终于触碰到了目标!林浅浅瞬间感知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极淡的香气。那是一种能轻微抑制蛊虫活性的南疆香料,短期内能营造出“有效”的假象,可一旦长期使用,只会让蛊虫产生抗性,届时反噬会比现在惨烈百倍!
好一招温柔刀,杀人不见血。
秦玦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体内的痛楚也愈发清晰。他看着柳柔儿那张温顺却了无生趣的脸,再听着床上女人的哭闹,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席卷而来。他发现,那哭声虽然吵闹,却比柳柔儿死水般的安静,要鲜活得多。那是独属于他的吵闹,独属于他的麻烦。
就在这时,林浅浅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擦干眼泪,从床上坐起来,红肿着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笑。
“王爷,你不是觉得她好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现场紧绷的气氛里。
“那你现在就用她的血试试。看看是她那能‘安神定魄’的血有用,还是我这个只会闹腾的‘祸害’的血,更能让你安宁!”
她把选择权,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明晃晃地推到了秦玦面前。要么选她,要么,就亲手验证她是个冒牌货。
秦玦的瞳孔猛地一缩。
怒火、蛊毒的折磨和被挑衅的占有欲,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点耐心。
他猛地转身,一把攥住旁边垂首而立、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柳柔儿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截皓腕捏碎。
柳柔儿眼中闪过一丝得计的窃喜和压不住的紧张,她没想到林浅浅会蠢到自寻死路。
而床上的林浅浅,则死死抱紧了被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赌上了一切。
秦玦眼神冰冷如刀,盯着柳柔儿瞬间煞白的脸,吐出两个字。
“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