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玦捏着那张写了“药”字的纸条,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薄薄的纸捻碎。
悬镜司的密探几乎将太医院翻了个底朝天,从院使到药童,个个查了个遍,却干净得滴水不漏。
线索,就这么断了。
他体内的蛊虫前所未有的安分,可那股通过蛊引反噬而来的阴冷力量,却像一根淬了毒的无形之刺,深深扎在他的神识里。
这根刺的另一头,连着林浅浅。
此刻,他甚至不需要闭眼,就能清晰地“感知”到她正霸占着王府的大床睡得四仰八叉,睡姿毫无仪态可言,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晶莹。这感觉,新奇、霸道,像一种无孔不入的入侵,却又带着一丝让他无法抗拒的……暖意。
就在此时,宫里的圣旨到了,尖细的嗓音划破了书房的沉寂。
老皇帝龙心大悦,要为秦玦破获大案设宴庆功,并“嘉奖”一力促成此事的秦王妃。
名为嘉奖,实为鸿门宴。
秦玦眼底划过一丝冰冷的戾气,谁都知道,这是皇帝在敲打他这个功高震主的臣子,顺便想亲眼看看,他这只令人忌惮的疯狗,是不是真的被一个女人拔了牙。
林浅浅是被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吵醒的。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青丝坐起来,听闻要去宫里赴宴,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当场就垮了。
“不去。”
她干脆利落地往床上一躺,用锦被蒙住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体内的药引才刚刚稳固,正是虚弱的时候。宫里那种地方煞气重,龙气也冲,万一冲撞了我的心头精血,影响了给王爷你解毒的功效,那可怎么办?”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歪理都让她说得像金科玉律。
伺候的下人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谁敢接这话。
林浅浅从被子缝里偷偷掀起一角,观察着秦玦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眼神幽深,心里顿时有点打鼓,这疯批不会真要发火吧?于是她眼珠一转,又加了一句。
“要去也行,”她从被子里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像是在谈条件般晃了晃,“你得全程跟着我,寸步不离。回来……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就当交换。”
秦玦看着她那副“我这是天大的恩赐,你快感恩戴德地接着”的娇憨模样,心中那股因圣旨而起的暴戾竟被冲淡了几分。他知道她在演,在用最无赖的方式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庇护。这种清醒的算计,比那些虚伪的温顺有趣多了。
就在满屋下人以为王爷的耐心即将告罄,要将王妃拎起来扔出去时,他却忽然转身,走向一旁的衣柜。
“拿那件赤羽缎的宫装。”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满屋子的下人齐齐一震,有胆小的宫女甚至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抽气声,又慌忙捂住了嘴。
秦玦亲自从一排华服中挑出那件如流火般耀眼的宫装,又走到梳妆台前,从琳琅满目的首饰盒里,捻起一对鸽血红的宝石耳坠。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被子里装死的林浅浅。
“起来。”
林浅浅慢吞吞地坐起身,看着他手里的耳坠,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
秦玦竟俯下身,亲手为她戴上。冰凉的宝石触碰到温热小巧的耳垂,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动作却异常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林浅浅心头猛地一跳,只觉得一股酥麻的电流从耳垂窜遍全身。
“本王的人,自然要用最好的。”他声音很淡,近在咫尺的呼吸却带着灼人的温度,一字一句,像一块巨石砸进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这一刻,整个王府的下人都心知肚明,这位杀伐果决的活阎王,有了唯一的、碰不得的软肋。
……
宫宴之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却是暗流涌动。
太子频频举杯示好,笑容温和却不达眼底;安王眼神晦暗不明,时不时投来审视的目光。无数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秦玦身上,像在评估一件随时可能失控的危险品。
林浅浅端坐着,只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异香。
那香味初闻安神静心,可细品之下,却让她胸口发闷,更诡异的是,她脑子里那根和秦玦相连的心神之弦,竟开始被这香气污染,变得粘稠、迟滞,嗡嗡作响。
她不动声色地在桌案下,伸出指尖,用力捏了捏秦玦的手心。
秦玦侧目看她,黑眸中带着询问。
“这香薰得人头疼,”林浅浅压低声音,一脸嫌弃地吐槽,将自己的不安掩藏在惯有的娇纵之下,“比你身上那股子毒药味还难闻。”
一句话,让秦玦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这香有问题!看似安神,实则是催化蛊毒的引子!它在试图污染甚至切断他和林浅浅之间刚刚建立的血契联系!
他面色不变,握着酒杯的手指却轻轻敲击了一下杯沿,一道旁人无法察觉的指令已然发出。
就在这时,一名舞女旋身至御前,裙摆飞扬间一个踉跄,“不慎”将手中的酒壶洒向龙座上的皇帝!
“护驾!”
数名侍卫立刻上前,场面瞬间混乱。
可真正的杀机,却在所有人的视野死角里,如毒蛇般爆发!
皇帝身边一名一直低着头、毫无存在感的老太监,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淬着幽蓝光芒的短刃,那张老树皮般的脸上满是狰狞的杀意,如毒蛇出洞,直刺皇帝心口!
太快了!距离太近了!侍卫根本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离皇帝最近的秦玦,猛地探身,一把推开龙椅上的皇帝。
噗嗤——!
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响彻整个死寂的大殿。
与此同时,林浅浅的脑中轰然炸开!
一股不属于她的、撕心裂肺的剧痛,顺着那道心神联系,毫无预兆地狠狠刺入她的神识!那痛楚如此真实,让她眼前一黑,几乎要叫出声来!
她惊骇地抬头,正对上秦玦那双瞬间被血色与疯狂侵占的眼眸。
他缓缓低头,看着穿透自己后背、从胸前透出一点寒芒的刀尖。
剧痛与刀尖上阴毒的剧毒,瞬间点燃了他体内那只被强行压制、沉睡已久的凶兽。
蛊毒,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