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点点旖旎温情,被门口传来的急报彻底击碎,消散得无影无踪。
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秦玦缓缓松开林浅浅的手,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阴沉的戾气。
“知道了,处理干净,下去。”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黑影领命,悄无声息地消失。
秦玦站起身,踱到窗边,背影孤绝而冷硬。
丽贵妃死了,用和张嬷嬷一模一样的方式。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长生殿,被推到明面上的安王,被摘得干干净净。
这是警告,也是示威。
长生殿在告诉他,他们能悄无声息地杀掉宫中的任何一个人,也能用同样的方法,杀掉他,或者他身边的人。
林浅浅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不像他那么沉重。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一模一样的死法……
这不像是杀人,倒像是在完成什么KPI考核,连手法都要求复制粘贴。
等等!
如果长生殿的人,能通过某种媒介,远距离咒杀丽贵妃……
那她的血,在和蛊虫达成新的“主从共生”后,是不是也能……
一个疯狂至极的念头,在她心中破土而出!
顺着网线去打人,不,顺着蛊毒去咬人!
她的血,是解药,也是控制器。那它能不能成为一种追踪器,甚至是一种……反向攻击的武器?
林浅浅的心脏砰砰狂跳,她走到秦玦身后。
“王爷。”
秦玦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回房去,这里的事与你无关。”
“我想再试一次。”林浅浅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像在皇宫那天一样,引动你体内的蛊毒。”
秦玦猛地回身,墨色的瞳孔里风暴凝聚,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捏碎:“你疯了?!”
那种痛苦,他绝不想让她再承受第二次。那种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枯萎凋零的感觉,比蛊毒发作更让他煎熬。
“我没疯。”林浅浅吃痛,却没有挣扎,反而迎上他的视线,眼神亮得惊人,“他们能远程杀人,我们为什么不能远程索命?与其被动等着他们出招,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她伸出自己另一只还缠着纱布的手,一字一句道:“你有刀,而我,或许能成为你的刀刃。最锋利,也最隐蔽的那一把。”
秦玦死死盯着她,看着她眼中那股不计后果的决绝和孤勇。那不是愚蠢的飞蛾扑火,而是一种洞悉一切后,选择执棋反杀的清醒与疯狂。
他知道这有多荒谬,有多危险。
可他更清楚,他无法拒绝她。这个女人,总能用最柔弱的姿态,做出最撼动他心神的事。
在他提出这个计划的瞬间,他心中涌起的不是怀疑,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对信任。
他信她,胜过信这世间的一切。
许久,他喉结滚动,缓缓松开手,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
王府,密室。
秦玦盘膝而坐,脸色凝重。
林浅浅没有丝毫犹豫,解开手腕上的纱布,露出那道尚未愈合的粉色伤疤。她拿起秦玦递来的匕首,那匕首寒光凛凛,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宝贝。
秦玦的呼吸蓦地一沉,握着剑鞘的手指骨节泛白,眸中是压抑的猩红。他死死克制着才没有夺下匕首,将她整个人藏起来的冲动。
林浅浅深吸一口气,在那道旧伤上,又划了一道。
“嘶……”
真他娘的疼。不愧是悬镜司指挥使的佩刀,就是锋利。她心里疯狂吐槽,为了完成这个反杀KPI,自己真是血本都亏出去了,回头一定得让秦玦加倍补偿,十个金元宝都不能少!
她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精准地将血珠滴落在秦玦的心口。
血液触及皮肤的瞬间,秦玦闷哼一声,青筋自脖颈蔓延而上,蛊毒发作的剧痛如期而至。
但这一次,林浅浅没有去安抚,更没有去压制。
她闭上眼,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全部的神识,都顺着那滴血,灌注进秦玦的身体里。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个清晰、冰冷、带着无尽杀意的指令——
“找出来!是谁在害我们!”
轰!
她的血液与蛊毒的力量悍然相撞,却不再是互相吞噬,而是以前所未有的姿态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无形的引线,以秦玦为基点,瞬间刺破了空间的阻隔,朝未知的远方疯狂追溯而去!
林浅浅的脑海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些**清晰而混乱**的画面。
她仿佛化作一道虚无的影子,穿梭在一条阴冷的通道中。耳边是若有若无的诵经声,鼻尖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混杂着硫磺与草药的怪异熏香味。
一间幽暗的炼丹房……燃烧的符纸……一个戴着狰狞鬼面的黑袍人……
黑袍人面前,一盏命魂灯正剧烈摇晃,火光忽明忽暗!**那鬼面之下的双眼,透着惊恐与不解!**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一处隐秘的地下宫殿内。
一位戴着鬼面的护法正盘膝打坐,猛地,他身体剧震,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大口乌黑的心头血!
“噗——”
他惊骇地看向自己的心口,只觉得一股阴冷、恶毒至极的力量,竟顺着他与秦玦之间的蛊引,反噬而来,直刺他的心神!那力量里,还夹杂着一股他不熟悉的、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志,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在审判他这个窃取力量的蝼蚁!
怎么可能?!
他的同心蛊,竟然失控了!
……
密室中,林浅浅猛地睁开眼,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冰冷地面没有传来,她落入一个滚烫而颤抖的怀抱。
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接住了她,秦玦几乎是在她睁眼的瞬间就动了,他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指尖颤抖地探上她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后,那颗几乎要爆裂的心脏才缓缓落回原处。
他扶着她,感受着体内从未有过的平静,那折磨他多年的蛊虫,此刻温顺得像一只被驯服的猫。这是他从记事起,第一次感受到身体完全属于自己的滋味。没有剧痛,没有疯狂的杀意,只有一片安宁。而这一切,都是怀中这个小骗子用自己的血换来的。
更奇妙的是,他和林浅浅之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心神联系。
他能感觉到她的虚弱,她的疲惫,以及……她此刻心底那一点点小小的得意,甚至还能捕捉到一丝残留的腹诽:“……好疼……亏大了……得让他补偿……”
秦玦的嘴角,破天荒地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眼中却翻涌着滔天的怜惜与后怕。
笼中的金丝雀,磨好了她的利爪。
而他,甘愿成为她手中之剑。
林浅浅已经虚脱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在彻底昏过去之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在秦玦宽大的手心里,颤抖着写下了一个字。
秦玦垂眸看去,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一个……
“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