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甜的液体触碰到干裂的唇瓣,那是一种久违的、鲜活的生命气息,如同荒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等来了甘霖。
濒死的野兽,在黑暗中嗅到了唯一的生机。
几乎是瞬间,秦玦的身体就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他甚至没有睁眼,仅凭着那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欲望,便猛地张口,精准地含住了那道伤口,贪婪而急切地吮吸起来。
温热的血液,带着林浅浅独有的、让他感到安心的清甜体香,涌入他冰冷干涸的喉咙。那股力量冲刷着他被剧毒侵蚀的四肢百骸,仿佛将他从坠落的深渊中强行拉了回来。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让整座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疯了……煜王妃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以血饲主……这……这简直闻所未闻!”
龙椅之上,皇帝脸上的冷漠终于寸寸龟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怒、惊惧与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死死盯着那纠缠在一起、几乎融为一体的两人,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刃。
站在一旁的太子秦昭,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看着林浅浅决绝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不忍,心中暗道:【九弟妹,竟是如此刚烈的女子……父皇,你这次怕是算错了。】
而另一侧的安王则微微眯起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阴鸷的目光里透出几分算计:【有趣,真是有趣。一个能牵制住秦玦这条疯狗的女人,还是个不怕死的……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所有人都被钉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这堪称神迹的一幕发生。
只见秦玦脸上、颈上蔓延的诡异黑色毒纹,在接触到林浅浅血液的瞬间,竟像是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褪去,仿佛冰雪遇到了烈阳。他身上那股暴戾嗜血的气息也随之收敛,急促到骇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有效!
林浅浅心中一喜,但随之而来的,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强烈眩晕和恶心。
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顺着手腕的伤口飞速流逝,身体的力气也被一并抽干。
“靠……”
她在心里疯狂吐槽:“老娘快被吸成人干了!秦玦你这个月的俸禄加上年终奖,全都得给我买阿胶、燕窝、海参、冬虫夏草!一天三顿地补!不,这妥妥的算工伤,还得加工伤补贴、精神损失费和高危职业风险金!回头我就列个Excel表,连本带利跟他算清楚!”
她怕疼,更怕死。
可看着身前这个男人渐渐恢复血色的脸,看着他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她只是咬紧了牙关,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清醒,死死撑着,没有将手抽回分毫。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身体晃得像风中落叶时,一直紧闭着双眼的秦玦,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吞咽的动作变得温柔起来。
随即,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探索的意味,轻轻地舔舐过她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救赎。
林浅浅浑身一颤,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湿热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触感,比刚才金簪划破皮肉时,更让她心惊肉跳,一股陌生的酥麻感从手腕窜起,直冲天灵盖。
这个疯子……他在干什么?!
“王爷……王爷他……”
张太医连滚带爬地扑过来,颤抖着手再次搭上秦玦的脉搏,下一秒,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声音都变了调:“毒……毒退了!陛下!王爷心脉虽有受损,但那奇毒……真的退了!脉象已趋于平稳!”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皇帝的计划,被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用最原始、最野蛮、最疯狂的方式,彻底击碎。
他看着那个救了秦玦一命,此刻却虚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林浅浅,心中的忌惮和杀意达到了顶点。
这把刀,非但没有被毁掉,反而多了一个无法掌控的刀鞘。
一个能救他命,也能让他为之疯狂的刀鞘!
“来人……”皇帝的声音冰冷刺骨,淬着毒汁,“将煜王妃……”
可他话未说完,几个身着悬镜司玄色飞鱼服的亲信已经越众而出。他们甚至未曾看一眼龙椅上的天子,径直走到两人身前。
为首的亲信动作利落地撕下自己的衣摆,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为林浅浅包扎好手腕,然后对着她深深一揖。
“王妃大恩,悬镜司上下,没齿难忘。”
说完,他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直视着龙椅上的皇帝,打了个手势。两个亲信立刻上前,一个横抱起已经陷入昏迷的秦玦,另一个则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浅浅,在她惊呼声中,将她稳稳地打横抱起。
“放肆!”皇帝拍案而起,厉声喝道,“没有朕的旨意,谁敢带他们离开!”
悬镜司的亲信却像是没听见,为首那人甚至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王爷王妃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们护送着两人,头也不回地大步朝殿外走去。
这是悬镜司自成立以来,第一次,在金殿之上,公然违抗圣意。
皇帝看着他们决绝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胸膛剧烈起伏,却终究没有下令阻拦。
他知道,拦不住了。这群只认秦玦的疯狗,真的敢血洗金殿。
……
颠簸的马车上,林浅浅失血过多,又精神高度紧张,此刻彻底陷入了昏迷。
黑暗中,本该同样昏迷不醒的秦玦,紧锁的眉头却忽然舒展开。
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沉寂,而是在一片混沌的血色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丝光亮。那光亮,来自于与他血脉相连的源头。
他“看”到了晃动的车顶,闻到了空气中自己熟悉的冷香,还“感觉”到一只手,正拿着温热的布巾,无比轻柔地为“自己”擦拭着额角的冷汗。
这感觉太过奇妙,仿佛灵魂出窍,寄居在了另一个人的躯壳里。
紧接着,一个清脆又无奈,还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唉,总算活下来了。就是不知道这血亏了这么多,会不会影响我以后貌美如花,皮肤会不会长皱纹啊……】
秦玦的意识,在这一刻,竟通过那救命的血液为媒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林浅浅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