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号的尾音还缠在松枝上,哈雷已带着尖兵班踩碎了草叶上的晨露。他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很轻,目光却扫得极仔细——昨晚的风卷走了不少痕迹,唯有几处被踩扁的止血藤,还留着沈兰妮清晨采摘的印记。
“班长,前面有段陡坡。”新兵小赵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哈雷俯身摸了摸地面,潮土下藏着细沙,昨夜的雨意虽没落下,却让土层变得酥软。他从背包里抽出工兵铲,在坡顶铲出几道深沟,又捡来枯枝搭成简易台阶,每道辙痕都比寻常踩出的深半寸。
身后传来窸窣响动时,他正用石块压住最后一根枯枝。沈兰妮的急救箱带子勒在肩上,红绳弹壳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发间的松针不知何时换成了朵野菊,是山路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小黄花。
“你的脚印够深。”她蹲下身,指尖抚过他铲出的沟痕,晨露顺着指尖滴进土里,“后面负重的新兵能省点力。”
哈雷没接话,视线落在她急救箱侧袋里露出的酸枣干果上,是昨夜她塞给他的那几颗,此刻正和绷带挤在一起。风掠过陡坡,吹得野菊在她发间颤了颤,像只停驻的黄蝴蝶。
队伍行进到峡谷时,天阴得更沉了。哈雷正用望远镜观察对岸的落石区,忽然听见身后“嘶”的一声。沈兰妮弯腰揉着脚踝,刚才迈过一道石缝时,军靴被尖锐的石片划开个小口,血珠正从袜子里渗出来。
“坐下。”哈雷不由分说按住她的肩,从背包里翻出桐油布——还是昨夜她用来包草药的那块。他蹲下身解开她的鞋带时,看见她脚踝内侧有块浅褐色的疤痕,像片干枯的树叶。
“小时候在山里追兔子摔的。”她轻声解释,看着他用布片仔细裹住伤口,动作比处理自己的划痕时更轻,“你们侦察兵是不是都这么会包扎?”
“是医生教的。”他系紧布带,抬头时正撞见她眼里的笑,像晨露落进了山涧,“上次你教新兵处理扭伤,我在旁边看了。”
远处突然滚下几块碎石,砸在溪水里溅起水花。哈雷拽着她往岩壁后躲,掌心不经意间触到她手腕上的红绳,弹壳硌在两人皮肤之间,凉丝丝的。
“雨要来了。”他松开手时,声音有些不自然,目光转向峡谷深处,那里的云正压得很低,“加快速度,争取在雨前穿出峡谷。”
沈兰妮点头,起身时故意踩在他刚才留下的脚印里,军靴和辙痕严丝合缝。哈雷走在前面,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始终隔着半步的距离,像跟着一串不会走失的回声。
雨点落下来时,他们刚走出峡谷口。哈雷撑起雨衣罩住两人,沈兰妮的急救箱被他拉到自己这边,红绳弹壳在雨幕里偶尔闪过一点光。她忽然指着前方的草坡笑起来:“你看,酸枣树!”
几株酸枣树长在坡顶,果实红得发亮。哈雷看着她眼里映出的红,忽然想起昨夜她日志本上的字。雨越下越大,砸在雨衣上发出闷响,却盖不住两人脚下渐渐重合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像在泥泞里写下未完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