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山脊线染成琥珀色时,拉练队伍抵达了宿营地。哈雷正指挥新兵们搭帐篷,余光瞥见沈兰妮蹲在篝火旁分拣草药,桐树叶上的止血藤还带着新鲜的断口。
“班长,沈医生的白大褂补好了。”通讯员举着针线包跑过来,布面上的破洞被缝成个歪歪扭扭的十字,“她说谢谢昨天的草药。”
哈雷“嗯”了一声,目光越过篝火,落在沈兰妮正在翻动的铁皮锅里。山楂干在沸水里舒展,甜香混着松针的气息漫过来。他忽然想起昨夜她耳后那抹红,像此刻天边烧得正旺的晚霞。
入夜后起了风,帐篷被吹得哗哗响。哈雷查哨时经过救护站,看见里面还亮着灯。沈兰妮趴在折叠桌上写日志,红绳子弹壳从她领口滑出来,正压在标着等高线的地图上。
“还没睡?”他掀开门帘时,带进来片飞旋的落叶。
她抬头时睫毛上沾着灯光,指尖在地图的凹陷处敲了敲:“在标明天的救护点,怕下雨冲了标记。”锅里的山楂水还温着,她倒了两杯,“刚晾好的。”
杯子碰在一起时发出轻响,像两颗心在暮色里撞了下。哈雷看见她日志本上画着株酸枣树,旁边写着行小字:止血藤要趁晨露未干时采。
远处突然传来新兵的惊呼声。两人同时起身,看见山坡下的帐篷被风吹塌了顶。哈雷抓起雨衣往外冲,沈兰妮拎着急救箱跟上,红绳在跑动中甩出细碎的弧线。
等把最后一个新兵安顿好,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沈兰妮帮哈雷擦掉脸上的泥点,指尖停在他眉骨处——那里有道新添的划痕,是刚才扶帐篷时被树枝划的。
“别动。”她踮起脚,用沾着碘伏的棉签轻轻涂抹,像在处理件珍贵的瓷器。
哈雷低头时,看见她发间别着根松针,昨夜没摘完的酸枣叶还藏在耳后。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去,带着山楂水的甜,和远处靶场隐约的枪声。
“今天的路线,”他忽然开口,声音被晨雾浸得有些哑,“我在前面探路。”
沈兰妮的棉签顿了顿,抬头时眼里盛着晨光:“好啊,我跟着你的脚印走。”
远处的集合号响了,红绳上的子弹壳和酸枣干果又撞在一起,声响脆生生的,像在应和着什么。哈雷转身时,故意放慢了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像两道影子,在晨光里慢慢重合。
哈雷的靴底碾过带露的草叶,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他走得不快,眼角的余光总能瞥见身后那抹晃动的白——沈兰妮拎着急救箱,白大褂下摆扫过灌木丛,惊起几只跳蛛。
“班长,你看那片云像不像急救包?”她忽然加快两步,与他并肩时,指尖朝东边指了指。
哈雷顺着她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团棉絮状的云悬在山脊线上,边缘被朝阳镀成金边。他想起昨夜她日志本上的酸枣树,喉结动了动:“像你上次忘在靶场的那只。”
沈兰妮“呀”了一声,耳尖又红起来:“后来不是找着了吗?在你帐篷顶上。”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脚步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风把远处新兵的笑闹传过来,混着急救箱里玻璃药瓶的轻响。哈雷忽然停在一棵老酸枣树下,枝头挂着几颗半红的果子,像昨夜她没喝完的山楂水。
“接着。”他摘下一颗丢过去。
沈兰妮伸手接住,指尖被刺扎了下,渗出点血珠。哈雷已经掏出随身的小刀,削了片酸枣树皮递过去——这是山里的土法子,树皮汁能止血。
“上次你也是这么给我处理的。”她把树皮按在指尖,声音轻得像风,“在三号高地的掩体后。”
哈雷望着她指尖的红,忽然想起那枚红绳系着的子弹壳。此刻它正贴着沈兰妮的锁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颗在跳动的小心脏。远处的集合号又响了,这次带着催征的意味,他却故意多站了两秒,看着她把那颗半红的酸枣塞进白大褂口袋。
“走了。”他转身时,红绳从口袋里滑出来,子弹壳在晨光里闪了下,“晚了要被新兵笑话。”
沈兰妮跟在他身后,摸了摸口袋里温热的酸枣,忽然觉得今天的路好像格外短。风穿过酸枣树丛,把两人的影子吹得晃晃悠悠,像要缠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