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手雷的余波让工作站里的灯光忽明忽灭，像垂死者的喘息。许沉踢开马克西姆烧焦的残骸，金属靴底与碳化组织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烤肉混合的诡异气味。
"清理完毕。"季临检查最后一个角落，狙击枪口还冒着青烟，"没有其他生命体征。"
苏晚正忙着修复被破坏的主控台，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他们触发了紧急警报，暗河总部已经收到定位信号。"她调出监控画面，显示三架黑色直升机正从不同方向逼近，"最多二十分钟。"
许沉抓起背包："装备。"
季临扔给他一个战术腰包，里面装着EMP手雷和备用弹匣。两人默契地分头收集可用物资，仿佛共用一个大脑。苏晚看着他们完全同步的动作，眼神复杂。
"北面悬崖有索道。"她突然说，"通往备用撤离点。"
许沉看向季临："能走吗？"
季临的右腿还在渗血，但站得笔直："带路。"
苏晚引领他们穿过一道隐藏门，后面是向下的金属阶梯。阴冷的风从下方吹来，带着地下水的腥气。阶梯尽头是个简陋的站台，一条生锈的货运索道通向黑暗深处。
"这能通到五公里外的河谷。"苏晚启动控制装置，"但我得留下掩护你们撤离。"
季临抓住她的手腕："一起走。"
"总得有人操作断后程序。"苏晚挣脱他的手，露出卫衣下的炸弹背心，"我姐姐造的孽，该由我偿还。"
许沉注意到她眼底的决绝——那不是赴死的悲壮，而是复仇的快意。他按住还想劝阻的季临，轻轻摇头。
索道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启动。当车厢滑入黑暗的瞬间，他们看到苏晚转身走向控制室，哼着某首轻快的童谣。
"她活不下来。"季临的声音在隧道回响中变得模糊。
"她知道。"许沉看着后方逐渐缩小的光亮，"这是她的选择。"
索道车在黑暗中滑行了仿佛一个世纪。当终于看到出口的微光时，剧烈的爆炸声从后方传来，整个隧道都在震动。许沉和季临同时回头，只见来路已经被坍塌的岩石彻底封死。
河谷的晨雾像乳白色的纱幔笼罩着一切。两人沿着溪流跋涉，季临的伤势明显拖慢了速度。许沉不得不数次停下来等他，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暗河的幽灵从不会为任何人放缓脚步。
"看。"季临突然指着前方树梢。
一只微型无人机正悬停在雾气中，机身下挂着医疗包。许沉举枪瞄准，但季临按住他的手腕："渡鸦的标志。"
无人机平稳降落，放下物资后迅速升空消失。医疗包里除了抗生素和止血剂，还有一张手绘地图，标注着最近的安全屋位置。
"她早就计划好了。"许沉给季临注射抗生素时说道，"连牺牲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季临沉默地看着地图上那个乌鸦涂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半枚硬币。
安全屋是间废弃的护林站，比想象中更简陋，但足够隐蔽。许沉在壁炉里生火时，季临正用找到的收音机调试频率。静电杂音中突然插入一段加密广播，重复播放着某个数字序列。
"组织的通缉令。"季临的脸色阴沉下来，"我们的基因编码。"
许沉往火堆里添了根木柴："赏金？"
"活捉十倍于击毙。"季临关掉收音机，"看来有人想继续实验。"
夜色渐深，季临因发烧而辗转反侧。许沉坐在床边擦拭武器，听到他断断续续的梦呓："不要...分开我们...哥哥..."
许沉的手停在枪管上。他想起档案室里那份亲子鉴定，想起视频里两个相邻的医疗舱。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涌动，让他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季临滚烫的额头。
这个动作惊醒了季临。两人在昏暗中对视，火光在季临的瞳孔里跳动，像被困的萤火虫。
"1999年春天。"季临突然开口，声音因发烧而沙哑，"研究所的樱花开了，他们破例放我们去院子玩。你偷了实验室的糖给我。"
许沉的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模糊的画面浮现：粉色的花瓣落在白色病号服上，掌心黏糊糊的水果糖，还有某个孩子咯咯的笑声。
"后来呢？"
"我们被罚关禁闭。"季临闭上眼睛，"但那天起，他们发现镜像共鸣不仅限于痛觉...还有情感。"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许沉注意到季临的手指在轻微颤抖，和他自己紧张时的反应一模一样。这种同步越来越频繁，仿佛某种被压抑的本能正在苏醒。
后半夜，许沉被远处的狗吠声惊醒。他悄声移到窗边，看到树林里有手电光闪烁——追兵比预计来得更快。
"季临。"他摇醒同伴，"该走了。"
季临的烧退了些，但眼神依然涣散。许沉搀着他从后门离开，在晨雾中涉过冰冷的溪流。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猎犬兴奋的吠叫。
"分开走。"季临突然推开他，"我引开他们。"
许沉抓住他的衣领："别犯傻。"
"这是最优解。"季临的声音异常冷静，"你带着芯片去星尘基地，我..."
枪声打断了他的话。子弹击中他们身边的树干，木屑飞溅。许沉拽着季临扑进灌木丛，听到追兵已经形成包围圈。
"东南方两百米有断崖。"季临喘息着说，"我计算过，下面是深潭。"
"你什么时候——"
"发烧时做的梦。"季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也可能是记忆。"
更多的子弹射来。许沉感到肩膀一热，温热的血液顺着胳膊流下。季临的眼神瞬间变了，仿佛受伤的是他自己。
"走！"季临突然跃出掩体，向相反方向跑去，同时开枪吸引注意。
许沉咬牙冲向东南方。身后的枪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远，然后是一声巨大的落水声。他的心猛地揪紧，但脚步没有停顿——这是季临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断崖比想象的更高。许沉毫不犹豫地跃下，冰冷的水像无数根针扎进皮肤。他在水下挣扎着浮起，看到季临正趴在远处的岸边，身边躺着两个昏迷的追兵。
"你..."许沉游过去，声音因震惊而嘶哑。
"镜像痛觉的好处。"季临抹掉脸上的水，"你受伤时，我的感官会变得异常敏锐。"他指着太阳穴，"就像打了肾上腺素。"
许沉这才发现自己肩上的枪伤已经停止流血，而季临的相同位置正在渗血。这种诡异的同步既可怕又令人安心。
他们在下游的瀑布后发现了一个洞穴。洞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深处甚至放着几个生锈的物资箱。这显然是某个早已被遗忘的应急避难所。
"暗河的早期安全屋。"季临检查着物资箱里的罐头，"至少二十年了。"
许沉生起一小堆火烘烤衣服。火光中，他注意到洞壁上刻着模糊的字迹。凑近细看，是两行已经褪色的刻字：
【许卫国 & 季峰 1998.8.15】
【我们的孩子会找到这里】
许沉的手指抚过父亲的名字。季临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呼吸明显加快了。
"他们知道。"季临的声音颤抖，"知道我们会来。"
许沉从刻痕旁撬开一块松动的石头，后面藏着个防水金属盒。盒子里是本皮革日记，扉页上写着许卫国的名字，以及一张两个婴儿的合影——一个眼角有痣，一个右眉有疤。
日记最后一页的日期是1999年3月16日，正是实验开始的前夜：
【明天就要把孩子们送进去了。季峰说得对，我们别无选择。但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真相，知道星尘计划的真正目的不是创造武器，而是...】
后面的字被血迹污染无法辨认。许沉翻到封底，发现内衬里藏着张微型胶片。对着火光，他看到胶片上显示着DNA双螺旋结构，旁边标注着"镜像共生体-最终阶段"。
洞外突然传来直升机桨叶的轰鸣。许沉迅速熄灭火堆，和季临一起躲进洞穴深处。透过缝隙，他们看到三架直升机正在低空盘旋，舱门打开，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索降。
"不是暗河的人。"季临眯起眼睛，"军方的装备。"
士兵们显然在搜索什么。其中一个指挥官模样的人拿着探测器，正在测量地面辐射值。许沉突然明白过来——他们在找这个洞穴。
"星尘计划的军方背景..."季临轻声说，"原来一直没停止。"
士兵们最终向河谷下游搜去。许沉和季临等到夜幕降临才悄悄离开洞穴。根据苏晚的地图，他们需要翻过北面的山脊才能到达接应点。
爬山时，季临的伤势再次恶化。有次他差点滑落悬崖，是许沉及时抓住他的手。两人悬在崖边摇晃，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放手。"季临喘息着说，"否则我们都会死。"
许沉的回答是抓得更紧。某种奇异的感觉通过相触的皮肤传递——不仅是体温，还有情绪和记忆的碎片。他看到季临眼中的实验室白光，感受到自己被关在玻璃舱里的恐惧，最后是某个温暖的春日，两个男孩在樱花树下分享偷来的糖果。
"抓紧！"许沉猛地发力，将季临拉回崖顶。
两人瘫倒在岩石上剧烈喘息。星光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仿佛某种神圣的仪式。许沉先松开手，季临的指尖在他掌心停留了一秒才完全脱离。
接应点是个荒废的气象站。按照苏晚的指示，他们在雷达基座下找到了车钥匙和新的身份文件。照片上是两个陌生男子，但眼神莫名熟悉。
"许峰，季沉。"季临念出假名，"她故意的。"
许沉启动越野车时，收音机自动播放起新闻广播。女主播用甜美的声音报道着今晨的山区"军事演习"，但插播的紧急通缉令暴露了真相——他们的照片出现在每个频率，罪名是叛国和恐怖活动。
"叛徒的烙印。"季临关掉收音机，"再也回不去了。"
许沉从后视镜看到自己的眼睛。那里面不再只有杀手的冰冷，还多了些别的东西——某种被唤醒的情感，某种找到归属的确定。
"不需要回去。"他踩下油门，"我们本来就不属于那里。"
车灯划破夜色，像一柄刺向黑暗的利刃。许沉透过后视镜看到季临已经睡着，头靠着车窗，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做什么不安的梦。
他的手无意识地抚过肩膀——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淡粉色的新疤。而在他看不见的后座，季临的相同位置正渗出细微的血珠，在深色座椅上留下几乎看不见的印记。
镜像双子，同伤同痛，共生共死。这既是诅咒，也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羁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