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家日报》的商业版头条用了加粗的标题："沉寂再燃！波特家族改良速顺滑发剂，美发市场或迎新风暴！"
丽塔．斯基特那篇惯常带着浮夸和窥探欲的报道，这次却歪打正着地引爆了市场。哈利改良后的"月光柔顺剂"在斯拉格＆吉格斯药房甫一上架，其温和无伤、效果惊艳的口碑就如同野火般在女巫（以及不少注重仪表的男巫）中蔓延开来。订单像雪片一样飞向戈德里克山谷那个小小的地址。
曾经的废墟旁，如今搭起了一个临时但整洁的工棚。坩埚成排地架在恒温魔火上，穿着统一灰色工作袍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在哈利近乎强制的要求下，他终于穿上了那件绣着小小波特家族纹章的袍子，虽然表情依旧别扭）带着另外几个哈利雇佣来的、同样穿着干净工作袍的家养小精灵，正一丝不苟地处理着材料。克利切苍老的手指异常稳定，精确地切割着月光苔藓，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哈利从未见过的专注和……近乎骄傲的光芒。他尖声指挥着其他小精灵，确保每一个步骤都严格按照哈利制定的流程进行。
哈利穿梭在工棚中，检查着温度计的读数，嗅闻着不同坩埚里散发出的气味。他穿着简单的麻瓜牛仔裤和 T 恤，外面罩着一件魔药工作袍，袍子上不可避免地沾着些药渍。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坩埚里制造灾难的哈利了。长期的实践和成功的激励，让他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份沉稳的自信。
"这一锅，冷焰萃取时间再延长三秒，"哈利指着一口坩埚对克利切说，声音清晰，"月光苔藓的'月华浸润'特性才能完全激发，中和效果会更好。"
"是，哈利主人。"克利切尖声应道，动作麻利地调整着魔火控制器上的刻度，嘴里习惯性地低声咕哝了一句，"……克利切为主人的魔药骄傲，女主人如果知道……"后半句含糊不清，但哈利听清了。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微微抿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工棚外，一辆由夜骐拉着的华丽马车悄无声息地降落。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剪裁完美、墨绿色长袍的身影走了下来，铂金色的头发在戈德里克山谷略显粗犷的阳光下依旧耀眼得刺目。德拉科·马尔福站在那儿，灰蓝色的眼睛挑剔地扫过临时搭建的工棚、忙碌的家养小精灵，最后，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工棚里那个穿着沾有药渍的工作袍、正弯腰检查坩埚的哈利身上。他脸上惯有的那种傲慢神情没有变，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审视，像是评估，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行压制下去的……什么别的东西。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微微抬着下巴，仿佛在衡量着踏入这片属于"救世之星"的新领地的价值。
哈利似有所感，直起身，转头望来。隔着工棚敞开的门，两人的目光在午后微尘浮动的空气中第一次真正相遇。不再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不再是霍格沃茨走廊里充满敌意的对峙。一个站在简陋但生机勃勃的工坊里，头发被汗水打湿，袍子上沾着劳动的痕迹；一个站在阳光下的马车旁，衣着华贵，姿态矜持，如同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访客。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工棚里小精灵们搅拌坩蜗的细微声响，夜骐偶尔刨动蹄子的声音，山谷的风声，都变得异常清晰。哈利脸上专注的神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本能的、深植于过往的戒备。他的绿眼睛微微眯起，身体下意识地站得更直了些，握紧了手中的搅拌棒，仿佛那根木棍能瞬间变成他熟悉的魔杖。
德拉科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嘴角依旧维持着那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是马尔福式的面具。但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目光在哈利沾着药渍的工作袍和那双带着审视的绿眼睛之间飞快地扫过。他优雅地掸了掸自己墨绿色长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抬步，以一种刻意放缓的、带着贵族韵律的步伐，向工棚门口走来。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土地上，却仿佛踏在无形的阶梯上。
"波特，"德拉科在距离工棚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冷淡腔调，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哈利，"看来报纸上的消息并非斯基特一贯的胡言乱语？这地方．....．倒是很符合你现在的风格。"他的目光扫过工棚的简陋结构，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但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却如同实质。
哈利的背脊绷得更紧了些。他走出工棚，站在德拉科面前，挡住了对方探视内部的视线。阳光毫无遮拦地落在他身上，烘烤着工棚里带出来的热气。他随手将搅拌棒插回工作袍的口袋，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像随时准备战斗。
"马尔福，"哈利回应，声音同样平静，但像冰层下流动的水，"有何贵干？翻倒巷的供货商可不会坐着夜骐马车亲自上门。"他刻意点出对方交通工具的不寻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德拉科嘴角那点弧度似乎加深了极其细微的一分，像是在欣赏一场棋局的开局。"敏锐，波特，一如既往。"他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舞会，"不过这次，不是翻倒巷，而是翻倒巷背后更大的……需求。"他停顿了一下，灰蓝色的眼睛锐利地捕捉着哈利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如同鹰隼锁定目标，"对角巷。博金﹣博克。甚至……霍格莫德。他们对你的'月光柔顺剂'很感兴趣。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它似乎绕过了传统分销渠道里的某些……不必要的环节和成本。"他刻意加重了"不必要"这个词，暗示着魔法部繁复的审批和层层盘剥的税费。
哈利的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市场！这正是他急需的，能支撑起波特庄园重建、让家族产业站稳脚跟的关键！他几乎能听到金加隆叮当作响的声音。但狂喜只是一闪而过，立刻被更深的警惕和疑虑覆盖。马尔福？代表这些血家族掌控的商业势力？他凭什么？这后面又藏着什么？
"哦？"哈利挑起一边眉毛，声音里的温度降得更低，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所以，马尔福家族什么时候成了魔药零售商的代言人？还是说，你们终于发现倒卖黑魔法物品的利润，比不上卖洗发水？"他故意用"洗发水"这个麻瓜词汇，带着点轻慢。
德拉科脸上的面具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一抹极淡的、被冒犯的恼火之色在他灰蓝色的眼底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从容。
"时代在变，波特。"德拉科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像打磨光滑的金属，"马尔福家族总能找到最符合……当形势的位置。至于代言？"他轻笑一声，短促而毫无温度，"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掌握着打开某些大门的钥匙。一些，对你这间……"他再次扫了一眼简陋的工棚，"……正在起步的小作坊而言，至关重要的钥匙。比如，更快、更便宜的魔药材料大宗采购渠道。比如，避开魔法部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对月光苔藓配额限制的……替代方案。"他抛出了诱饵，精准地打在哈利此刻最大的痛点上一一产能和原料瓶颈。
工棚里，克利切搅拌坩埚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那对大蝙蝠似的耳朵警惕地转向门口的方向。空气仿佛凝固了，山谷的风吹过，带着青草的气息，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无声对峙的张力。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投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如同两柄即将交锋的剑。
哈利沉默着。巨大的利益像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蛋糕摆在眼前，但递来刀叉的，却是他最警惕的人。马尔福的每一句话都像裹着糖霜的毒药，充满诱惑又暗藏机锋。他需要时间，需要思考，需要赫敏的分析和罗恩的直觉。
"替代方案？"哈利重复了一遍，绿眼睛紧紧锁住德拉科，"听起来像是游走在魔法部禁令边缘的把戏。马尔福，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几个金加隆，就跟你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他刻意强调了"危险"和"游戏"，试图激对方露出更多底牌。
德拉科脸上的最后一点伪装的轻松彻底消失了。他向前踏了一小步，距离哈利更近了些，身上那股清冷的、混合着某种昂贵香根草的气息清晰地压了过来。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和赤裸裸的现实：
"因为你别无选择，波特。"他的灰蓝色眼睛像淬了冰的玻璃珠，直直刺入哈利眼底，"看看你周围！你以为靠卖几瓶魔药就能重建波特庄园？就能在这片废墟上重现你家族的荣光？魔法部那群蛀虫，他们巴不得看到你失败，看到'救世主'变成一个在坩埚旁打转的笑话！古灵阁的妖精现在看每一个巫师都像看贼！马人拒绝任何巫师踏入禁林深处，包括你！你改良魔药的那点小聪明，在真正的规则和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在哈利心头最敏感的地方一一重建的压力，魔法部的潜在敌意，魔法界日益紧张的种族对立。马尔福精准地撕开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露出了底下残酷的现实。
"而我，"德拉科直起身，下巴微扬，恢复了那种矜贵的疏离，但话语里的力量感却更甚，"能提供你需要的'规则'内的通行证，和规则外的……便利。这不是请求，波特。这是一个提案。一个基于双方当前最迫切利益的……暂时性休战协议。"他伸出了右手。那只手保养得极好，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骨节分明，在阳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手腕处，墨绿色长袍的袖口上，别着一枚造型古朴、镶嵌着小小黑宝石的银质袖扣。
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等待着。姿态依旧高傲，像在施舍一个机会。
哈利的目光从那只象征着纯血贵族身份的手，缓缓移到德拉科脸上。那张英俊却冷漠的脸上，除了算计和评估，似乎还有一丝别的什么。一种被隐藏得很深的、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哈利不确定。他只知道，马尔福说的每一个字，都该死地戳中了要害。重建波特庄园需要的巨额资金，魔法部可能设置的障碍，原料供应的卡脖子……还有魔法界这越来越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他需要助力，哪怕这助力来自毒蛇。
克利切在工棚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强烈不满的抽气声。哈利能感觉到自己后槽牙咬紧的力道。为了波特家族？为了那片废墟上能重新立起的家园？为了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个活在伤疤里的符号？
他盯着德拉科那双深不可测的灰蓝色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层冰面，看清底下涌动的真实。片刻的死寂。山谷的风吹动两人的衣角。最终，哈利向前一步，动作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他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友好的表示，只是纯粹地、带着千钧重负般的决心，猛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德拉科那只悬在半空的、冰冷的手。
掌心相触的瞬间，两个人都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那只手，冰冷，干燥，带着养尊处优的细腻触感，却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而哈利的手，温暖，带着薄茧和魔药材料留下的细微粗糙感，同样握得异常坚定有力。
没有礼节性的轻握，没有虚伪的摇晃。只是一次纯粹力量的碰撞，一次冰冷与灼热的短暂交锋。像两块性质迥异的金属猛地撞击在一起，发出无声的嗡鸣。
"为了利益，"哈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味道，绿眼睛死死锁住德拉科，"暂时休战，马尔福。
德拉科灰蓝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无法捕捉。是惊讶于哈利的干脆？还是满意于对方的屈服？抑或是一丝计划之外的涟漪？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依旧是那副冰冷疏离的面具，只是握着哈利的手，同样加了一份力，指节微微泛白。
"明智的选择，波特。"德拉科的声音平稳依旧，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很快地、带着一种贵族式的矜持，抽回了自己的手，仿佛刚才那短暂而有力的接触是一种需要尽快结束的……不适。
"细节，我的助手潘西·帕金森小姐会联系你的……嗯，我想是格兰杰？"他微微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随即优雅地转身，墨绿色的长袍下摆划过一个流畅的弧度，"别让我等太久。市场，不等人。
他没有再看哈利一眼，径直走向那辆静候的夜骐马车。车门无声地打开，又在他进入后无声地关闭。夜骐扬起覆盖着皮革般翅膀的头颅，无声地嘶鸣，蹄下发力，庞大的马车瞬间腾空，化作一道墨绿色的影子，迅速消失在戈德里克山谷澄澈的蓝天深处。
工棚门口，哈利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刚刚与德拉科．马尔福相握的右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份冰冷的触感和对抗的力道。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阳光依旧炽烈，但哈利却感觉一股寒意正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为了利益？他握紧了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也许。但这条路通向哪里？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是重振家族的荣光，还是……另一片更险恶、更无情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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