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五楼的特护病房,仿佛被施了永恒的静音咒。空气里消毒水的尖锐气味顽固地盘踞着,与窗外伦敦灰蒙蒙的晨光一同,凝固在每一寸空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流动的意义,只剩下病床上铂金发青年微弱却规律的呼吸声,像沙漏里最细的沙粒,缓慢地、固执地标记着流逝。
德拉科·马尔福依旧深陷在药物与创伤编织的昏睡之网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像被遗忘在月光下的薄瓷,皮肤下的青色脉络清晰得令人心悸。肩头厚重的绷带下,那道为他挡下恶咒的伤口,如同一个沉默的烙印。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弯深重的阴影,遮掩着灰蓝色眼眸里可能翻涌的梦境或痛苦。唇色是褪尽血色的淡粉,抿成一条脆弱的直线。他像一个被魔法强行凝固在时光琥珀中的精致人偶,脆弱,安静,只剩下胸口那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起伏,证明着生命仍在与无边的疲惫和伤痛顽强拉锯。
哈利·波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姿势如同被石化。背脊挺得过分笔直,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重压。他身上的墨绿色长袍已被换下,穿着的是一件简单的灰色毛衣,但眉宇间那道在连番血火中刻下的深痕,却比任何战袍都更显凌厉。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疲惫、担忧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青黑。他的左手,缠着绷带的手腕处,还残留着禁林边缘那条染血布条勒出的浅淡红痕——那是将他们命运强行绑缚又最终松开的印记。
他的右手,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固执,轻轻覆盖在德拉科露在薄毯外、冰冷的手背上。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留置针的胶布,只覆在那苍白、骨节分明的手背皮肤上,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脉搏跳动,如同握住一缕随时可能消散的风。掌心的温度,固执地、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试图驱散那仿佛永远无法暖透的冰冷。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一个沉缓悠长,带着药物的钝感;一个略显急促,带着无声的焦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一瞬。
德拉科那如同蝶翼般浓密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极其缓慢地,又是一下。
然后,那两扇沉重的“门扉”,终于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灰蓝色的眼眸初露,如同蒙着厚重水汽的玻璃,迷蒙、涣散,充满了钻心咒和重伤带来的极度虚弱与灵魂游离般的茫然。光线似乎刺痛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要别开脸,动作牵动了肩头的伤处,让他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呜咽般的痛苦抽气。
“别动……”哈利的声音瞬间响起,低沉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破碎的温柔。他覆在德拉科手背上的手微微收紧,指尖传递着安抚的力量,“你受伤了,很重。在圣芒戈。”
德拉科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涣散的视线才艰难地聚焦在哈利那张写满了疲惫、担忧和……某种他从未在这张脸上见过的、浓烈得让他心悸的情感的脸上。他苍白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气音。哈利立刻会意,小心地托起他的后颈,将一杯温度适宜的清水凑到他唇边,用吸管喂他小口啜饮。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
“冷……”德拉科的声音依旧微弱得如同叹息,带着重伤后的气若游丝,每一个音节都像耗尽了他积攒的力气。他灰蓝色的眼睛半睁着,目光迷离地扫过病房冰冷的墙壁,最后落回哈利脸上,里面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卸下所有冰冷伪装的脆弱,“……还是……好冷……”
这微弱的、带着生理性颤抖的低语,像一把最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哈利心中那扇早已摇摇欲坠的闸门!所有的克制、所有的界限、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在这极致的脆弱面前,轰然崩塌!
没有任何言语能承载此刻汹涌的情感!哈利猛地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不顾一切的决绝和温柔!他不再满足于仅仅覆盖手背!他伸出双臂,如同展开羽翼守护珍宝的巨龙,将那具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德拉科揉进自己的骨血,用自己滚烫的体温去驱散那刺入骨髓的寒冷!他的脸颊紧紧贴着德拉科冰冷汗湿的额头,下颌抵着他铂金色的发顶,滚烫的呼吸拂过那脆弱的耳廓。他能感觉到德拉科僵硬的身体在自己怀里一点点软化,那细微的颤抖奇迹般地渐渐平复下来,像冻僵的幼兽终于寻到了温暖的巢穴。
“我在……德拉科……”哈利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从未有过的、如同熔岩般炽热的情感,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深深印在两人紧贴的皮肤和灵魂深处,“不冷了……我在这里……一直都在……不会再冷了……” 他收紧了手臂,用身体筑起一道隔绝寒冷的壁垒。一滴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无声地没入德拉科铂金色的发丝间。
德拉科的脸深深埋在哈利温暖的颈窝里,那霸道而温暖的拥抱驱散了蚀骨的寒冷,也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晕眩的安全感。他能清晰地听到哈利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敲打着他冰冷的耳膜。那心跳声如此有力,如此真实,盖过了伤痛,盖过了药物的钝感,甚至盖过了长久以来盘踞在心底的、名为孤独的寒冰。被哈利紧拥的身体,在那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中,彻底卸下了最后一丝抵抗。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在哈利的颈窝里蹭了蹭,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处的、疲惫不堪的猫,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叹息。被哈利握在掌心的那只冰冷的手,不再是无力的垂落,而是极其细微地、颤抖着……回握住了哈利的手指。那力道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如同藤蔓缠绕般的……依赖和回应。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赫敏·格兰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轻轻放下带来的热茶和早餐,目光习惯性地投向病床——然后,她整个人如同被石化咒击中,瞬间僵立在原地!
晨光熹微,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吝啬地洒在病床上那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哈利·波特,那个以固执火爆著称的救世主,此刻正用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近乎破碎又无比强势的姿态,将德拉科·马尔福——那个总是高高在上、冰冷刻薄的斯莱特林王子——紧紧地、保护性地圈在怀里。德拉科铂金色的头颅依赖地埋在哈利的颈窝,苍白的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异常脆弱。而哈利的下颌抵着他的发顶,侧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温柔与……一种近乎绝望的珍视。
赫敏的呼吸瞬间停滞。她手中的托盘差点脱手掉落,褐色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一丝被信息洪流冲击的茫然,以及更多无法解读的、复杂的震撼。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随即,她猛地深吸一口气,迅速而无声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赫敏的心脏还在狂跳。那画面带来的冲击力太过巨大,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固有的认知。她需要时间消化,需要空间让这惊涛骇浪平息。
病房内,浑然未觉的两人依旧沉浸在彼此的温度和劫后余生的宁静里。阳光的条纹在他们身上缓缓移动,如同无声流淌的金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开始重新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