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终局与烬余独白
江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指缝间渗出的眼泪把衣襟打湿了一片。他想反驳,想嘶吼,想抓住林晚意问一句“这不是真的”,可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潮水般涌进脑海——林晚意“无意间”提起的白玲开销、她电脑里偶尔闪过的陌生代码、她在医院里恰到好处的“晕倒”、她藏在枕头下的手机……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活在她的剧本里,每一步都走得精准又可笑。
“所以……你从来没爱过我,对吗?”他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林晚意靠在阳台栏杆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侧脸冷得像块冰。“十七岁那年,我爱过。”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栏杆,“爱你蹲在河边钓一下午鱼,只为给我送条芦苇串的鱼;爱你把玉米饼掰一半给我,说自己不饿;爱你在巷口攥着砖头护着我,后背流着血还咧嘴笑。”
“可后来呢?”她转过身,眼神里淬着冷光,“后来你成了江总,忘了出租屋里一起啃咸菜的日子;你听你妈的话,觉得我生不出孩子就是原罪;你抱着白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还在等你回家喝一碗热汤?”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扎在江屹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说“我错了”,可这三个字在真相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给过你机会。”林晚意的声音轻了些,却更伤人,“我陪你白手起家,对你妈掏心掏肺,甚至偷偷去医院检查,想证明我能给你生个孩子。可你呢?你选择了背叛,选择了让我被你妈指着鼻子骂。江屹,是你把我逼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巴——这个动作,曾经充满了爱意,现在却只剩冰冷的嘲讽。“你以为我装抑郁症很容易吗?每天对着你演深情,对着你妈演孝顺,我也觉得累。可看到你为我下跪,为我卖公司,为我放弃一切的时候,我就觉得,值了。”
江屹猛地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到底想怎么样?杀了我吗?”
林晚意笑了,笑得很轻:“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活着,清醒地活着。看着我好好的,看着你自己一无所有,看着你这辈子都只能守着我,却永远得不到我的爱。”
她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模样。“很晚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给妈买她爱吃的腌菜呢。”
说完,她转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把江屹一个人留在了冰冷的客厅里。
江屹坐在黑暗中,直到天快亮才起身。他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洗漱、做饭,把早餐端到桌上时,林晚意和赵桂芬已经坐在那里了。
“江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赵桂芬关切地问,“是不是没睡好?”
“没事妈,有点累。”江屹勉强笑了笑,把煎好的鸡蛋放在林晚意碗里,“晚意,你多吃点。”
林晚意拿起筷子,小口吃着鸡蛋,眼神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赵桂芬看着他们“恩爱”的样子,满意地笑了,完全没察觉到空气中的诡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江屹依旧对林晚意百依百顺,只是眼底的光彻底灭了。他会按照林晚意的要求,每天去河边散步,去菜市场买她爱吃的菜,甚至会在她“情绪不好”的时候,抱着她轻声安慰,只是那些话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度。
林晚意也依旧扮演着“温柔妻子”的角色,只是偶尔会在深夜,站在阳台上,看着院子里的白玫瑰发呆。她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会很满足,可心里却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有次她整理旧物,翻出了高中时那条银手链——链扣歪歪扭扭的,却被她保存得很好。她看着手链,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江屹在槐树下给她戴手链时的样子,他耳尖通红,眼神亮得像星星。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手链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第一次问自己,这么多年的算计,这么多年的复仇,到底值得吗?
可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瞬,就被她压了下去。她不能后悔,也没有资格后悔。路是她选的,哪怕走到最后只剩一片荒芜,她也要走下去。
2022年的夏天,赵桂芬突发心脏病,去世了。临终前,老太太拉着林晚意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晚意……好好……照顾江屹……”
林晚意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这一次,她的眼泪里,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悲伤。
赵桂芬的葬礼过后,家里更冷清了。江屹变得越来越沉默,每天除了做饭、打扫,就是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那些白玫瑰,一看就是一下午。
林晚意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无趣。这个被她彻底摧毁的男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力气,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有天她在超市看到了卖玉米饼的,突然想起高中时江屹每天啃玉米饼的样子,鬼使神差地买了一个。咬了一口,干硬的口感硌得牙疼,她却突然哭了。
原来这么多年,她恨的从来不是江屹,也不是赵桂芬,而是那个被背叛、被伤害,却只能靠算计来保护自己的自己。她以为复仇能让她快乐,却没想到,最后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而江屹,依旧住在那栋老房子里。他把院子里的白玫瑰都拔了,种上了玉米和红薯,像当年在乡下那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会坐在槐树下,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有人问他,恨林晚意吗?
他想了很久,摇了摇头:“不恨。是我对不起她在先。”
只是在每个深夜,他都会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槐花落满少年衫,那个穿着白棉布裙子的女孩,递给他一块绿豆糕,笑着说:“以后是同学了。”
那时的风很轻,阳光很暖,他们的爱情,还像一颗刚发芽的种子,充满了希望。
只是后来,风变了向,阳光被乌云遮住,种子也在泥土里,腐烂成了灰烬。
而这世间最残忍的,从来不是爱而不得,而是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最终变成了相互折磨的恨,直到所有的温情都被耗尽,只留下一片荒芜的烬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