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27分，林小满又一次从那个梦中惊醒。
她猛地坐起身，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撞击，像是要逃出来。那个声音——模糊的、带着回响的男声，又一次在她完全醒来前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太阳穴处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该死..."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颤抖的手指翻开枕边的笔记本，在最新一页潦草地写下："第七次，同样的梦。这次看到了向日葵。"
写完这几个字，林小满扔下笔，将脸埋进掌心。自从升入高二，这个梦就像设定好的闹钟，每隔几天就来拜访一次。梦中总是一片模糊的景色，一个看不清脸的背影，和那个让她头痛欲裂的声音。每次醒来，她都感觉自己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
窗外的天光渐渐亮起来，林小满索性起床洗漱。镜子里的女孩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她叹了口气，用粉底液勉强遮盖。
"又做那个梦了？"早餐桌上，妈妈担忧地看着她只戳不吃的煎蛋。
"嗯。"林小满勉强笑笑，"没事，可能就是学习压力大。"
"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不用，我今天约了许沉和陈墨，他们等会儿陪我去学校。"
提到这两个名字，妈妈的表情放松了些："有那两个孩子在，我就放心了。"
林小满在心里苦笑。要是妈妈知道许沉那个臭脾气和陈墨的过度温柔加在一起有多让人头疼，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
"小满！你属乌龟的吗？"刚出小区门，不耐烦的男声就迎面砸来。许沉靠在自行车上，黑色夹克敞着，露出里面的校服。他皱着眉头，右耳上的银色耳钉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才迟到五分钟而已。"林小满白了他一眼，转向旁边微笑的男生，"早啊，陈墨。"
"早。"陈墨递给她一个纸袋，"给你带了豆浆和包子。"
"谢谢！"林小满故意用甜腻的声音说，余光瞥见许沉不爽地别过脸。
去学校的路上，林小满坐在许沉的后座，啃着陈墨给的包子，犹豫要不要提起那个梦。许沉肯定会嘲笑她，但陈墨或许...
"我昨晚又做那个梦了。"她最终还是开口。
果然，许沉立刻嗤笑一声："又来了。林小满，你是不是恐怖片看多了？"
"这次不一样，"她抓紧许沉的衣摆，"我看到了向日葵，很多很多向日葵。"
自行车突然一个急刹，林小满的鼻子狠狠撞上许沉的后背。
"许沉！你——"
"红灯。"许沉头也不回，但肩膀的线条明显绷紧了。
陈墨从旁边靠过来，声音温和："小满，学校心理咨询室这学期新来了位老师，专门研究梦的解析。要不要去看看？"
"我才不需要——"
"前面拐角处有个海报。"许沉突然打断她，"关于什么梦境活动的。"
林小满惊讶地看向许沉的后脑勺。这个从来对"无聊活动"嗤之以鼻的家伙，居然会注意海报？
到了学校，她果然在公告栏看到了那张海报：【梦境解析工作坊——探索你的潜意识世界】。海报底部印着心理学社的徽标和活动时间：今天下午四点，第三活动室。
"我要去。"林小满听见自己说。
许沉哼了一声："随你。"然后大步走向教学楼。陈墨则拍了拍她的肩："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啦，你们篮球部不是有训练吗？"
下午的活动出乎意料地有趣。心理系的学姐讲解了几种常见梦境象征，还带领大家做了简单的催眠体验。活动结束后，林小满鼓起勇气留下来，想咨询自己的噩梦。
"反复出现的梦境通常意味着被压抑的记忆或情感。"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林小满转身，看到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生正在整理资料。女生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好，我是苏晴，心理系大二。刚才看你记录得很认真。"
"我是林小满，文学系大一。"她有些局促地合上笔记本，"你说被压抑的记忆...是什么意思？"
苏晴的眼睛很特别，琥珀色的，在灯光下近乎透明："有时候，大脑为了保护我们，会把一些太痛苦的记忆藏起来。但它们总想浮出水面，就会变成反复出现的梦。"
林小满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那...梦里听到声音呢？"
"声音？"苏晴的表情突然专注起来，"什么样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但又听不真切。每次听到都会头痛。"
苏晴若有所思："这很特别。我最近在研究一个关于'共享梦境'的课题，如果你愿意，可以多跟我聊聊。"
两人正说着，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糟了，我没带伞。"林小满懊恼地看着窗外。
"我送你到地铁站吧。"苏晴递给她一把折叠伞。
"不用了，我叫我朋友来接。"林小满掏出手机，拨通了许沉的电话，"喂？你和陈墨能来第三活动室接我吗？下雨了...什么？你已经在体育馆门口了？那...好吧，我们过去找你。"
挂掉电话，她有些尴尬地对苏晴说："我朋友在体育馆那边等...你要不要一起过去？他们应该带了伞。"
苏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当她们跑到体育馆门口时，许沉正一脸不爽地站在屋檐下，手里撑着一把黑色大伞。陈墨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另一把伞，看到她们立刻挥手。
"太慢了。"许沉皱眉，"这女的是谁？"
"苏晴学姐，刚认识的。"林小满瞪了他一眼，"学姐，这是许沉，那个没礼貌的家伙。那边是陈墨学长。"
"你好。"苏晴微微点头，目光在三人之间轻轻扫过。
"走吧，雨越来越大了。"陈墨微笑着撑开伞，"苏晴同学，要一起吗？"
就这样，四个人两把伞，走进了滂沱大雨中。林小满习惯性地钻到许沉伞下，却发现苏晴站在陈墨旁边显得格外和谐。她莫名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似乎预示着什么新的开始。
林小满在课桌上惊醒，额头压出了一道红印。教室已经空了，只剩下值日生正在擦黑板。
"又睡着了？"陈墨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他递来一张纸巾，"你流口水了。"
"啊！"林小满慌忙擦嘴，引得陈墨轻笑。他永远这样，温柔得让人挑不出毛病，连嘲笑都包裹在体贴里。
"做那个梦了？"陈墨压低声音。
林小满点点头。午休时她又梦见了那片向日葵，这次那个模糊的背影似乎转过来了一点，但还没看清脸，就被下课铃惊醒了。
"给。"陈墨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梦境日记，心理学老师推荐的。每次做完梦立刻记下来，或许能找到规律。"
本子封面是星空图案，翻开来有淡淡的薰衣草香。林小满突然鼻子一酸："学长，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只是比你多活了一年而已。"陈墨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许沉在篮球场等我们。"
篮球场边，许沉正一个人练习投篮。黑色护腕吸满了汗水，随着每个动作甩出细小的水珠。看到他们过来，他随手把球一扔，精准地砸在陈墨怀里。
"慢死了。"许沉扯起衣角擦汗，露出线条分明的腹肌。林小满立刻别过脸，却瞥见不远处几个女生正红着脸朝这边偷看。
"小满又开始做那个梦了。"陈墨说。
许沉的动作顿了一下："所以？"
"所以我给了她一本梦境日记。"陈墨转向林小满，"记得记录每一个细节，包括醒来后的感觉。"
"浪费时间。"许沉抓起书包，"她需要的是好好睡觉，不是玩解梦游戏。"
"不是游戏！"林小满追上他，"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楚了，而且..."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的一块淤青，"每次做完梦，身上就会莫名其妙出现这种痕迹。"
许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轻呼一声。他盯着那块硬币大小的淤青，眉头紧锁："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周？记不清了。"林小满试着抽回手，但许沉没松。
"去看医生。"
"我不..."
"我说，去看医生。"许沉的眼神出奇地认真，"今天放学就去。"
陈墨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我陪你们一起。"
"不用！"许沉和林小满异口同声。
最终妥协的结果是，林小满答应如果再有淤青出现就去医院。许沉这才松开她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红印。
"野蛮人。"林小满小声嘀咕，却没注意到许沉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她手臂上的淤青。
那天晚上，林小满认真地写下了第一篇梦境日记：
"5月17日，第四次梦见向日葵。这次有风，花田在摇晃。那个背影穿黑色衣服（校服？），转身时看到了下巴轮廓。声音在说'满...'（我的名字？）醒来后左手臂内侧有淤青，不疼。头很痛，持续了二十分钟。"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突然想起许沉白天的反应。为什么他对淤青这么紧张？她翻开手机，犹豫要不要问他，最后还是只发给了陈墨和苏晴。
陈墨回复很快："明天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苏晴的回复则让她背后一凉："淤青的形状和位置每次一样吗？这可能是躯体化症状，但也可能是共享梦境的物理表现。明天能给我看看你的日记吗？"
共享梦境？林小满盯着这个词，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那块淤青。窗外的树影在墙上摇曳，像极了梦中摇晃的向日葵。
第二天午休，林小满在空教室见到了苏晴。阳光透过窗户在苏晴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专注地翻阅林小满的梦境日记，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注意到了吗？"苏晴指着其中几页，"每次提到背影转身的角度，都是逆时针方向。从30度到45度，再到昨天的60度左右。"
林小满心头一跳："你是说...他正在慢慢转过来？"
"如果这个'他'确实存在的话。"苏晴的声音很轻，"心理学上有种现象叫'共享梦境'，两个有强烈情感联结的人可能会做相同的梦。"
"这...太玄幻了吧？"
"科学上还没有定论。"苏晴合上本子，"但记录显示，这种情况下，一方在梦中受到的刺激，有时会在另一方身上留下物理痕迹。"
林小满下意识地捂住手臂："你是说，我的淤青可能是别人在梦里..."
"只是假设。"苏晴突然压低声音，"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谁身上也有类似的痕迹？尤其是在你做噩梦的同一时间出现的？"
许沉抓住她手腕时的表情突然闪现在脑海。林小满的心跳加快了："我不确定..."
"文艺部通知！"教室广播突然响起，"《仲夏夜之梦》演员选拔今天下午4点，礼堂集合！"
林小满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糟了！我完全忘了报名的事！"
"你要参演？"苏晴问。
"嗯！我一直想试试表演。"林小满收拾着书包，突然灵光一闪，"苏晴学姐，你也来吧！心理系不是要研究人类行为吗？演戏是最好的观察机会！"
苏晴怔了怔，嘴角微微上扬："好啊。"
当林小满拉着苏晴赶到礼堂时，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她踮起脚尖张望，在人群中发现了陈墨——他坐在钢琴旁，正在调试音准。
"陈墨学长！"林小满挤过去，"你也来试镜？"
"我是音乐负责人。"陈墨微笑着看向苏晴，"你也来试镜？"
"不，我来做幕后。"苏晴简短地说明一番，目光却越过陈墨，落在后排某个位置。
林小满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呼吸一滞。许沉居然坐在角落，一脸不耐烦地翻着剧本。他怎么会来这种活动？
"安静！"文艺部长拍着手，"现在公布主角名单。赫米娅——林小满！"
"我？"林小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拉山德——许沉！"
"什么？！"这次是许沉的声音。
礼堂里瞬间炸开了锅。许沉？那个从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的许沉？林小满瞪大眼睛看着他，许沉则一脸见鬼的表情。
"别高兴太早。"文艺部长补充，"这只是初步分配，如果排练效果不好还会调整。"
林小满机械地接过剧本，大脑一片空白。她和许沉演情侣？这绝对是本世纪最糟糕的安排。
"有意思。"苏晴轻声说，眼睛却一直看着许沉的方向。
第一次排练简直就是灾难。许沉念台词像在背课文，林小满则紧张得频频忘词。导演喊了第五次"卡"后，终于忍无可忍："你们俩是情侣！不是仇人！能不能有点化学反应？"
"谁要和这家伙有化学反应！"林小满脱口而出。
许沉冷笑："你以为我想？"
"那就演出来啊！"导演把剧本摔在地上，"拉山德爱赫米娅爱到愿意为她去死！我要看到这种感情！"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陈墨从钢琴边站起来："不如先休息一下？"
林小满逃也似地冲出了礼堂，径直跑向天台。凉风吹在发烫的脸上，她深吸几口气，才感觉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给。"身后传来苏晴的声音，她递来一瓶冰水，"你反应过度了。"
"你不明白，"林小满把水瓶贴在额头上，"我和许沉从小一起长大，他...他从来就这样，把我当麻烦精。"
苏晴靠在栏杆上："我观察了他一整天。他看了你37次，其中19次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
林小满差点被水呛到："什么？"
"心理系的职业病。"苏晴耸耸肩，"但有趣的是，他看陈墨的次数更多，尤其是陈墨和你说话的时候。"
"他们关系是不太好..."林小满咬着瓶口，"许沉觉得陈墨太虚伪。"
"不是不好。"苏晴的眼睛眯起来，"是防备。许沉在防备陈墨接近你。"
林小满的心跳又乱了节奏："胡说什么..."
"回礼堂吧。"苏晴没继续这个话题，"导演在找你。"
接下来的排练勉强有了进展。许沉不知怎么开了窍，竟然能念出情话而不像在威胁人了。林小满也逐渐进入状态，至少在说"我愿为我的爱人而死"时不再结巴。
"好多了！"导演终于露出笑容，"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同一时间，不许迟到！"
收拾东西时，林小满发现许沉的书包敞着，里面露出一本《梦境与潜意识》的封面。她正想仔细看，许沉却一把拉上拉链。
"你看什么？"
"那是...心理学书？"林小满难以置信，"你在研究我的梦？"
许沉的耳根红了："少自作多情。图书馆随手拿的。"
"哦？"林小满踮起脚尖逼近他，"那为什么书签夹在'共享梦境现象'那一章？"
许沉僵住了，黑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就在这时，陈墨的声音插了进来："需要送你们回家吗？"
许沉立刻后退一步："不用。"他抓起书包大步离开，背影写满了狼狈。
"他怎么了？"陈墨疑惑地问。
林小满摇摇头，心里却泛起一丝奇怪的暖意。原来许沉一直在偷偷研究她的梦？这个发现比任何台词都让她心跳加速。
"你们三个真有意思。"苏晴不知何时站在了陈墨身旁，目光追随着许沉远去的背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每个人都踩着看不见的节奏。"
林小满想问她什么意思，但苏晴已经转身去帮忙整理服装了。陈墨看着苏晴的背影，轻声说："她很特别，是不是？"
特别？林小满望着苏晴纤细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什么："学长...你喜欢苏晴？"
陈墨笑而不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回家的路上，林小满的脑海里不断回放今天的种种画面：许沉偷看心理学的样子，苏晴说的"37次"，陈墨看苏晴的眼神...还有自己手臂上那块神秘的淤青。
她翻开梦境日记，在新的一页写道："5月18日，许沉在研究我的梦。他为什么在乎？"写完后，她又把这行字涂黑了，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心里那个悄悄发芽的念头。
窗外，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林小满不知道的是，此时许沉正坐在他的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共享梦境案例研究"皱眉沉思；而城市的另一端，苏晴在她的笔记本上写下："观察对象A和B之间存在强烈的潜意识连接，可能源于童年共同经历。需要进一步验证。"
只有陈墨，在这个夜晚做了一个关于向日葵的梦。梦中他站在花田边缘，看着两个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却怎么也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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