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许沉舟盯着电脑屏幕上最后一行字，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编辑的催稿邮件已经发了三封，截稿日期是明天中午，而他的新小说还差一个结尾。
问题是，他写不下去了。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狭小公寓里堆积如山的泡面盒和啤酒罐。三十岁的许沉舟，曾经是文坛新秀，如今却沦落到靠写廉价恐怖小说糊口的地步。三年前那场车祸带走了他的妻子林妍，也带走了他的写作灵感。
"又卡文了？"手机震动起来，是编辑张莉的信息，"别告诉我你又要拖稿。"
许沉舟叹了口气，回复道："再给我一天。"
"一天？明天就是截稿日！你知道违约金是多少吗？"
许沉舟没有回复，把手机扔到一边。违约金？他现在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付不起。
正当他准备关掉文档时，电脑突然弹出一条新邮件提醒。发件人是"陆远"，主题是"高薪兼职"。
陆远？许沉舟皱眉思索。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是大学同学，但毕业后就再没联系过。他点开邮件：
"沉舟，多年不见。听说你现在是恐怖小说作家？我这里有个机会——需要一位专业人士陪同探索一处'特殊场所'，记录过程并撰写报告。报酬五万元，三天工作。如有兴趣，明天上午十点，老城区咖啡馆见。陆远"
许沉舟盯着屏幕，第一反应是诈骗。五万元？相当于他写五本书的稿费。但"特殊场所"这个词又引起了他的好奇。作为恐怖小说作家，他本能地对这类字眼敏感。
窗外雷声轰鸣。许沉舟鬼使神差地回复："具体是什么地方？"
不到一分钟，回复就来了："青山精神病院，废弃二十年。明早见面详谈。"
许沉舟的手指微微发抖。青山精神病院？那个地方在城里几乎是个传说。据说二十年前一夜之间所有病人都离奇死亡，之后就被废弃了。多年来有不少探险者前去"试胆"，但很少有人敢真正深入内部。
又一条信息弹出："带上你的写作设备。我们需要你的专业视角。"
雨点敲打着窗户，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许沉舟突然觉得房间里的温度下降了几度。他起身去关窗，却看到玻璃上反射出的不只是自己的倒影——还有一个模糊的女人轮廓，站在他身后。
"妍妍？"他猛地转身，但身后空无一人。
许沉舟揉了揉太阳穴。又是幻觉。自从林妍去世后，他经常看到这些不存在的影像，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
他回到电脑前，盯着陆远的邮件看了很久，最终回复："明天见。"
#第二章 奇怪的团队
老城区咖啡馆是家不起眼的小店，装修停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许沉舟推门进去时，角落里已经坐了四个人。
"沉舟！"一个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站起来招手。他戴着金丝眼镜，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与许沉舟记忆中的陆远判若两人。大学时的陆远是个不修边幅的计算机宅男，现在却俨然一副成功人士模样。
"好久不见。"许沉舟走过去，注意到桌边还坐着两女一男。
陆远热情地握了握他的手："介绍一下，这位是苏雨晴，自由摄影师；陈昊，灵异现象研究者；李医生，心理学专家。"
许沉舟点头致意。苏雨晴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一头利落的短发，脖子上挂着台专业相机；陈昊三十岁左右，穿着印有神秘符号的T恤，眼神飘忽不定；李医生则是位五十多岁的严肃女性，全程几乎没有表情。
"所以，"许沉舟坐下，"谁能告诉我这个'工作'到底是什么？"
陆远推了推眼镜："简单来说，我们需要进入青山精神病院进行为期三天的探索和记录。苏小姐负责摄影，陈先生负责灵异现象检测，李医生提供专业心理分析，而你——"他看向许沉舟，"负责将整个过程写成纪实报告。"
"为什么是我？"许沉舟直截了当地问。
陆远笑了笑："因为你是写恐怖小说的，对这类场景有独到见解。而且..."他顿了顿，"我读过你最近的作品，虽然情节老套，但对氛围的描写非常出色。"
许沉舟皱眉。陆远的话听起来像是称赞，却让他不太舒服。
"报酬真的五万？"许沉舟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陆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这是一万定金。结束后付余款。"
许沉舟打开信封，里面确实是一叠百元大钞。他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都拿到定金了？"
苏雨晴点点头，陈昊则兴奋地说："陆先生很大方。而且我对青山病院的传闻很感兴趣，据说那里是灵异事件高发区。"
"传闻？"许沉舟看向陆远，"那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陆远的笑容微微僵硬："二十年前，一场突发疾病导致大部分病人死亡。由于事出突然且原因不明，政府关闭了医院。就这么简单。"
许沉舟注意到李医生的眉头皱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
"什么时候出发？"他问。
"今天下午。"陆远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所有装备，包括睡袋、食物和水。医院没有电，所以带足了电池和照明设备。"
许沉舟犹豫了。一切都太仓促，而且陆远明显隐瞒了什么。但那一万现金就摆在面前，而他急需用钱。
"我需要签合同吗？"
陆远摇头："口头协议就行。我们都是成年人，互相信任。"
这又是个危险信号。没有合同意味着没有法律保障。许沉舟看向其他三人，想知道他们是否也有疑虑，但苏雨晴在摆弄相机，陈昊一脸期待，李医生则面无表情。
"好吧，"许沉舟最终说，"我加入。"
陆远露出满意的笑容："太好了。下午三点，医院门口集合。"
离开咖啡馆后，许沉舟决定做些调查。他去了市图书馆，查阅二十年前的当地报纸。
关于青山精神病院的报道很少，而且语焉不详。最详细的一篇发表于1999年5月17日，标题是《青山精神病院突发事故 42人死亡》。文章称"因不明原因，院内42名病人于5月15日晚集体死亡，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之后就再没有后续报道。
更奇怪的是，许沉舟搜索医院历史时，发现它成立于1995年，由一位陆姓医生私人创办，专门收治"具有攻击性的严重精神病患者"。而1999年事故后，医院被政府紧急关闭，陆医生则下落不明。
陆医生...陆远？
许沉舟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巧合。他拍下相关资料，准备下午当面质问陆远。
青山精神病院坐落在城郊的山坡上，远远望去像座阴森的城堡。灰色的外墙爬满藤蔓，铁栅栏大门锈迹斑斑。许沉舟到达时，其他人已经在门口等候。
"准时，很好。"陆远看了看表，"我们天黑前要建立好营地。"
许沉舟注意到陆远换了一身探险装束，但依然整洁得不像要进入废弃建筑。其他人也各自准备就绪：苏雨晴背着相机和三脚架；陈昊拿着电磁场检测仪和录音设备；李医生则提着一个医疗箱。
"在进去之前，"许沉舟拿出手机，"我想问问你和创办这所医院的陆医生是什么关系？"
一阵尴尬的沉默。陆远的表情变得僵硬，但很快又恢复了微笑："果然瞒不过你。陆志明是我父亲。"
"什么？"陈昊惊呼，"你从没提过这个！"
"因为这不重要，"陆远平静地说，"我父亲在事故后不久就去世了。这次探索纯属学术兴趣。"
许沉舟盯着他的眼睛："报纸上说'原因不明'，但你知道真相，对吗？"
陆远叹了口气："官方说法是食物中毒。但我父亲留下了一些笔记，暗示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也是我组织这次探索的原因——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但许沉舟仍然觉得不对劲。不过没等他继续追问，陆远已经转身推开了锈蚀的大门。
"我们时间有限，"他说，"进去吧。"
大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某种不情愿的抗议。五人依次进入，陈昊走在最后，兴奋地记录着电磁读数。
院内杂草丛生，主楼是一栋四层建筑，窗户大多破碎，像无数空洞的眼睛。许沉舟注意到门口的地上有新鲜的脚印。
"最近有人来过？"他问。
陆远点头："偶尔有探险者。但没人敢过夜。"
"为什么不敢过夜？"苏雨晴问，声音有些发抖。
陆远神秘地笑了笑："据说夜晚能听到病人的哭声和脚步声。"
一阵冷风吹过，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许沉舟看着逐渐西沉的太阳，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们不该来这里。
"营地设在一楼大厅，"陆远说，"那里空间大，有多个出口，紧急情况下容易撤离。"
主楼的大门被木板封住，但有几块已经松动。陆远和陈昊合力撬开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腥臭。
许沉舟最后一个进入。就在他跨过门槛的瞬间，身后的大门突然"砰"地一声自动关上了，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风真大，"陈昊说，但没人发笑。
大厅里光线昏暗，灰尘在透过破窗的阳光中飞舞。墙壁上残留着斑驳的痕迹，地上散落着纸张和破碎的医疗设备。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一块巨大黑板，上面还依稀可见病人的名字和各种标记。
"就在这里扎营吧，"陆远说，"趁天还亮着，我们可以先探索一下一楼。"
五人分工合作，很快搭起了简易营地：中间是睡袋和背包，四周放着照明设备。苏雨晴开始拍照，陈昊则摆弄着他的灵异探测设备。
许沉舟走到黑板前，试图辨认上面的字迹。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但有几个名字还能勉强看出："王建国...李淑芬...小雨..."
"小雨？"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许沉舟猛地转身，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你们看到了吗？"他问其他人。
"看到什么？"正在调试相机的苏雨晴抬头。
"一个小女孩...穿着病号服..."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他。陆远的眼神变得锐利："你确定？"
"不确定...可能是我眼花了。"许沉舟摇摇头，但那影像异常清晰——女孩约七八岁，瘦得可怕，头发稀疏，眼睛大得不正常。
李医生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压力会导致幻觉。喝点水，休息一下。"
许沉舟接过水，但没喝。他不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至少不是出于压力。自从林妍死后，他对灵异现象的感知似乎变得敏锐了，这也是他转写恐怖小说的原因之一。
"我们分组探索吧，"陆远提议，"我和李医生去东翼，陈昊和苏小姐去西翼，沉舟留在这里继续记录环境。"
这个安排让许沉舟不太舒服，但他没反对。其他人很快分成两组离开，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人。
寂静笼罩着废弃的医院。许沉舟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第一印象："空气中有种陈旧的血腥味...墙壁上的污渍形状可疑...温度比室外低至少五度..."
写着写着，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像是光脚拍打地板的声音。许沉舟抬头看向楼梯，那里空无一人，但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
"有人吗？"他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建筑里回荡。
没有回答，但脚步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像是小孩哼歌的声音。许沉舟不由自主地走向楼梯，每一步都让心跳加速。
就在他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许沉舟几乎跳起来，转身看到是苏雨晴。
"抱歉，吓到你了，"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回来了。西翼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些病房和办公室。"
许沉舟这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回到大厅，正奇怪地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陆远问。
"我...听到楼上有声音。"
陈昊立刻兴奋起来："什么声音？幽灵吗？"
"可能是老鼠，"李医生冷静地说，"这种老建筑里常有。"
许沉舟没再解释。他注意到苏雨晴的脸色不太好："你还好吗？"
"嗯...就是有点冷，"她勉强笑了笑，"我拍了些照片，但有些..."她犹豫了一下，"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陆远立刻问。
苏雨晴调出相机里的照片给大家看："看这张，我明明拍的是空病房，但照片上却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窗边。"
确实，照片角落里有一个模糊的白色轮廓，隐约能看出人形。更奇怪的是，当许沉舟凑近看时，那人影似乎在动——就像老式动画一样，在几张连续拍摄的照片中变换着位置。
"太棒了！"陈昊激动地说，"这是典型的灵异现象！"
陆远的表情却变得凝重："继续拍照，但不要单独行动。"
天色渐暗，五人决定先吃晚饭再继续探索。他们围坐在营地中央，用便携炉加热罐头食品。许沉舟注意到陆远几乎没怎么吃，而是不停地查看手表。
"你在等什么？"许沉舟直接问道。
陆远抬头，眼镜反射着烛光，遮住了眼神："等午夜。灵异现象最活跃的时间。"
"你好像很了解这些，"许沉舟说，"以前做过类似的事？"
"研究过一些案例。"陆远含糊地回答。
饭后，陈昊提议玩通灵板游戏，被李医生严厉制止："在这种地方最好不要尝试与任何可能存在的东西沟通。"
"李医生，"许沉舟突然问，"你作为心理专家，为什么同意参加这种活动？"
李医生沉默了一会儿："陆先生邀请我研究这个地方对正常人的心理影响。作为学者，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理，但许沉舟总觉得她隐瞒了什么。整个团队似乎都有秘密，而他们正身处一个充满未知危险的废弃精神病院。
夜幕完全降临后，医院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风声穿过破碎的窗户，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远处的走廊时不时传来不明原因的响动；温度持续下降，呵气成霜。
许沉舟决定检查一下大门是否安全。他拿着手电筒走到入口处，惊讶地发现大门被一根粗铁链从里面锁住了。
"我们没锁门吧？"他回头问其他人。
所有人都摇头。陆远走过来检查铁链："奇怪...看起来已经锁了很久。"他指着铁链上的厚重锈迹。
但许沉舟清楚地记得他们进来时门是可以自由开关的。他蹲下身，发现地上有新鲜的刮痕——铁链不久前被动过。
"有人不想让我们离开，"他低声说。
陆远的表情在黑暗中难以辨认："或者有什么东西不想。"
就在这时，苏雨晴突然尖叫一声。所有人冲回营地，看到她瘫坐在地上，相机掉在一旁。
"怎么了？"许沉舟扶起她。
"我...我拍到一张照片..."她颤抖着指向相机，"里面有...有你，许沉舟，但...但你没有影子..."
许沉舟捡起相机查看最新照片。那是张全体合影，其他四人都有清晰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唯独他的位置空空如也。
"相机故障吧，"他试图理性解释，但心跳如雷。
"不，"陈昊声音发抖，"我刚刚用电磁检测仪扫过你...读数完全为零。活人不可能这样..."
"什么意思？"许沉舟感到一阵眩晕。
"意思是..."陈昊咽了口唾沫，"仪器检测不到你的生命迹象。"
一阵死寂。许沉舟看向其他人，他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连陆远都显得不安。
"这太荒谬了，"许沉舟强作镇定，"我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是吗？"李医生突然说，"你怎么证明？"
许沉舟张口结舌。怎么证明自己活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强劲有力；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白雾；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见。
"我当然活着！"他愤怒地说。
"冷静，"陆远插话，"可能是设备问题。我们都需要休息了，明天再继续调查。"
没人反对这个提议。五人各自钻进睡袋，但许沉舟知道没人能真正入睡。他躺在那里，听着其他人的呼吸声和不远处传来的诡异声响，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最让他不安的不是所谓的"没有生命迹象"，而是那个叫"小雨"的女孩。他确信自己看到了她，而且有种可怕的熟悉感，仿佛在梦中见过。
夜深人静时，许沉舟感到一阵尿意。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拿上手电筒，决定去一楼的卫生间解决。
走廊比白天更加阴森，手电筒的光线似乎被某种无形的黑暗吞噬。卫生间里，镜子早已破碎，水龙头锈死，马桶里积着可疑的黑色液体。
许沉舟快速解决完，正准备离开时，听到最里面的隔间传来轻微的响动。
"有人吗？"他问，声音因恐惧而发紧。
没有回答，但隔间的门缓缓打开了。许沉舟的手电筒照过去，看到隔间墙上用某种红色物质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救救小雨"
而在那些字下面，蹲着那个瘦小的女孩。她抬起头，黑洞般的眼睛直视许沉舟，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绝非人类能做出的笑容。
"你终于来了，"她用一种成年女性的声音说，"我们等你很久了。"
许沉舟的手电筒掉在地上，灯光闪烁几下后熄灭了。在陷入完全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小女孩身后浮现出更多影子——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全都穿着病号服，全都用那种空洞的眼神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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