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了一切。
许沉舟僵在原地，耳边是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腐臭味，像是多年未清理的下水道。他摸索着寻找掉落的手电筒，手指却碰到了某种湿冷的东西——像是一只小手。
"啊！"他猛地缩回手，踉跄后退，撞在洗手池上。
咯咯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不是从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无数个"小雨"包围了他。
"许叔叔，你不记得我了吗？"那个成年女性的声音从小女孩口中发出，违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许沉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阵剧痛突然贯穿头部。他抱住头，眼前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苍白的墙壁，束缚带，穿白大褂的背影...
"我...我不认识你..."他咬牙说道，但声音里充满不确定。
"你当然认识，"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你曾经住在这里，和我们一样。"
又一波记忆碎片袭来：电击的疼痛，药物的苦涩，深夜的尖叫...许沉舟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这些是真实的记忆吗？还是这个地方强加给他的幻觉？
"沉舟？你在哪？"远处传来陆远的喊声。
卫生间里的温度突然回升，那种被无数眼睛盯着的感觉消失了。许沉舟颤抖着摸到手电筒，拍打几下后，光线重新亮起。他迅速扫视四周——隔间空空如也，墙上的"救救小雨"字迹也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这里！"他勉强回应，声音嘶哑。
陆远很快出现在门口，手电筒的光照在他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你没事吧？大家发现你不见了都很担心。"
许沉舟扶着墙站起来，双腿还在发抖："我...我看到那个小女孩了。她说我...曾经住在这里。"
陆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压力太大了。这种地方很容易让人产生幻觉。"
"不是幻觉！"许沉舟抓住陆远的衣领，"你知道什么没告诉我？为什么那个小女孩叫我'许叔叔'？"
陆远平静地掰开他的手："冷静点。如果你真的看到什么，可能是这个地方的残留记忆影响了你的大脑。精神病院墙壁会吸收情绪和记忆，敏感的人有时能接收到。"
这个解释听起来很科学，但许沉舟直觉陆远在隐瞒什么。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假装接受这个说法。
"可能吧，"他松开手，"我们回去吧。"
回到营地，其他人已经醒了，围坐在微弱的灯光旁。苏雨晴脸色苍白，陈昊则兴奋地摆弄着他的设备，李医生则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许沉舟。
"你去哪了？"苏雨晴问，"我们以为你..."
"只是去上厕所，"许沉舟勉强笑了笑，"抱歉吓到大家。"
陈昊突然举起他的电磁检测仪："刚才读数爆表了！有极强的灵体活动！你确定只是去上厕所？"
"够了，"李医生打断他，"我们都太紧张了。现在应该继续休息，明天再调查。"
没人反对。许沉舟钻回睡袋，但睡意全无。他盯着天花板上的阴影，思考着小女孩的话。"你曾经住在这里"——这可能吗？他记得自己的童年，记得父母，记得上学...直到三年前的车祸...
车祸。
许沉舟突然意识到，他对车祸的记忆异常模糊。他记得林妍死了，记得医院的电话，但不记得具体日期、地点，甚至想不起事故处理过程。就像...就像这段记忆是别人告诉他的，而非亲身经历。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如果"车祸丧妻"根本不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这里的病人，那么他自以为的"人生"可能全是虚构的？
这个想法让他胃部绞痛。他悄悄拿出手机，想搜索自己的名字或林妍的信息，但这里没有信号。
辗转反侧到天亮，许沉舟终于等到其他人陆续起床。晨光透过破窗照进来，让医院看起来没那么恐怖，但许沉舟心中的不安却更加强烈。
"今天我们分组探索楼上区域，"陆远分配任务，"我和李医生去三楼，陈昊和苏小姐去二楼，沉舟...你留在这里整理昨天的发现。"
又一次被单独留下。许沉舟确信这是故意的。
"我想去地下室看看，"他试探性地说。
陆远的反应很微妙——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地下室不安全，结构可能受损。"
"正因如此才需要检查，"许沉舟坚持，"万一我们需要紧急出口呢？"
陆远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好吧，但小心点。如果发现任何危险，立刻回来。"
其他人各自出发后，许沉舟立刻开始寻找地下室的入口。根据建筑结构，应该在大厅后方。果然，一扇不起眼的铁门隐藏在走廊尽头，上面锈迹斑斑，但门把手却出奇地干净，像是最近被人使用过。
门没锁。许沉舟推开门，一股比楼上更浓重的霉味和某种化学药品的气味扑面而来。楼梯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中。
他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楼梯发出不祥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坍塌。下到一半时，他突然听到下面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节奏规律得令人不安。
地下室的景象让许沉舟的血液几乎凝固。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若干小房间。最近的房间里摆满了锈迹斑斑的铁床，床上还残留着束缚带；墙上挂着各种医疗器械，有些上面沾着可疑的深色污渍。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随时准备投入使用。这与楼上杂乱无章的废弃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许沉舟继续深入，手电筒的光线扫过一个个房间：电击治疗室、水疗室、药物储藏室...最后是一个标着"档案室"的房间。
档案室的铁柜大部分空了，但角落里有一个单独的保险柜，门微微开着。许沉舟走过去，发现里面有几份文件。他抽出最上面的一份，手电筒照向纸面——
那是一份病历。
患者姓名：许沉舟。
入院日期：2016年5月15日。
诊断：严重妄想症伴暴力倾向。
主治医师：陆志明。
许沉舟的手开始发抖。纸上的日期是三年前——正是他记忆中林妍死于车祸的时间。他快速翻阅后面的内容，大部分是治疗记录：药物、电击、约束...最后一页的日期是2019年5月14日，上面只有一行字：
"明日进行最终治疗。家属同意。"
家属？许沉舟不记得有任何亲属。他继续翻找，在保险柜最里面发现了一张照片——上面是年轻的陆志明医生站在一群病人中间，其中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赫然就是许沉舟自己！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18年12月24日。圣诞派对。
许沉舟的头痛再次袭来，这次更加剧烈。他跪倒在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被束缚在床上的日子，电击的剧痛，药物的混沌...还有陆志明医生的脸，和现在的陆远如此相似。
"想起来了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沉舟猛地转身，手电筒照出陆远的身影。他站在档案室门口，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你...你是陆志明的儿子，"许沉舟声音嘶哑，"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为什么？"
陆远慢慢走进来："为了完成父亲的工作。你是个特别病例，许沉舟。你的妄想如此强烈，创造了一个完整的人生——作家身份，死去的妻子...甚至骗过了其他医生。"
"不，那些是真的！"许沉舟喊道，但心底有个声音在质疑。
"是吗？那你记得林妍的生日吗？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
许沉舟张口结舌。他确实想不起这些细节。
"你的'妻子'根本不存在，"陆远冷笑，"你因为谋杀而入狱，因精神问题被转送到这里。你杀了一个叫小雨的女孩和她母亲。"
小雨！那个小女孩！许沉舟如遭雷击。
"不可能...我不会..."
"2016年5月15日，你闯入邻居家，杀害了单亲妈妈和她七岁的女儿。动机至今不明。"陆远的声音冰冷，"警方赶到时，你抱着小女孩的尸体，声称她是你的女儿，要带她'回家'。"
许沉舟的世界天旋地转。这是真的吗？他是个杀人犯？一个疯子？
"那为什么放我出去？"他艰难地问。
陆远的表情变得复杂："父亲认为他治好了你。给你植入了新的记忆，让你以作家身份回归社会。但一个月前，你开始回忆起来，在博客上写关于青山病院的'恐怖故事'。我不得不采取行动。"
"所以你骗我回来...为了什么？重新关押我？"
"不，"陆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完成父亲未竟的工作。最终治疗。"
许沉舟后退几步，但身后是墙。陆远步步逼近，注射器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灯突然全部亮了起来！刺眼的光线让两人都暂时失明。许沉舟听到陆远惊讶的咒骂声，然后是苏雨晴的尖叫：
"许沉舟！快跑！"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苏雨晴站在电路开关旁，脸色惨白。许沉舟不假思索地冲向门口，撞开陆远。两人跌跌撞撞地跑上楼梯，身后传来陆远的怒吼。
"怎么回事？"许沉舟喘着气问。
"我...我在二楼发现了电路图，"苏雨晴上气不接下气，"医院根本没废弃！有备用发电机...陆远一直在使用这里！"
他们冲回大厅，发现陈昊和李医生已经回来了，正困惑地看着亮起的灯。
"陆远是疯子！"许沉舟大喊，"他要杀我！这地方是个陷阱！"
陈昊瞪大眼睛："什么？但...但他的设备检测到..."
"都是演戏！"苏雨晴打断他，"我在地下室入口发现了这个。"她举起一个微型扬声器，"用来制造'灵异声音'的。"
李医生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陆远在哪？"
话音刚落，大厅的广播系统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陆远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建筑里：
"你们逃不掉的。特别是你，许沉舟。你属于这里。"
所有的门同时"砰"地关上，电子锁发出上锁的"滴"声。陈昊冲向最近的门，疯狂摇晃把手："锁死了！"
"分开找出口！"李医生命令道，"我去找陆远谈谈。"
"不！"许沉舟抓住她的手臂，"他很危险！"
李医生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我知道。"
还没等许沉舟反应过来，李医生突然掏出一把电击枪，抵在他的脖子上。剧烈的疼痛后，世界陷入黑暗...
许沉舟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铁床上，头顶是无影灯。这是个手术室，四周摆满了医疗器械。陆远和李医生站在一旁，正在准备什么。
"醒了？"陆远注意到他睁开了眼睛，"别担心，很快就好。这次我们会彻底抹去你的记忆，从零开始。"
许沉舟挣扎着，但束缚带纹丝不动："李医生...为什么？"
李医生——如果她真的是医生的话——叹了口气："陆志明是我丈夫。二十年前的那场'事故'，是因为他尝试了一种激进疗法，试图一次性治愈所有病人。结果...出了差错。"
"你杀了四十二个人！"许沉舟嘶吼道。
"不，他们本就生不如死，"李医生冷静地说，"而我们学到了宝贵经验。陆远继承了他父亲的研究，而你...是最成功的案例之一，直到记忆开始复苏。"
陆远拿起一个头盔样的装置，上面连着电极："这次我们会更彻底。不只是记忆，还有人格。你将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许沉舟疯狂地挣扎，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突然开始闪烁，温度骤降。
"又来了，"陆远恼怒地说，"每次都是这样。"
"什么来了？"许沉舟问，然后他看到了——角落里，小女孩"小雨"的身影渐渐显现。但这次不止她一个，还有更多模糊的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穿着病号服。
"他们...他们都死了？"许沉舟颤抖着问。
李医生的脸色变得惨白："不...不可能..."
人影越来越清晰，向他们逼近。陆远疯狂地按着各种设备按钮，但毫无反应。
"滚开！"他挥舞着手术刀，"你们已经死了！"
小雨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手术台边，冰凉的小手搭在许沉舟手腕上。束缚带自动松开了。
"许叔叔，"她轻声说，"现在你记得我们了吗？"
刹那间，许沉舟的记忆闸门完全打开。他全都想起来了——他不是杀人犯，而是调查记者。三年前，他潜入青山病院暗访虐待病人的黑幕，被发现后，陆志明给他注射药物，洗脑成了病人之一。
而小雨...她是真实存在的。一个被陆志明用作实验的小病人，死在一次"治疗"中。许沉舟曾试图保护她...
"我记得，"他坐起身，泪水模糊了视线，"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
整个手术室现在挤满了幽灵般的病人身影。陆远和李医生背靠背站着，脸上写满恐惧。
"这是幻觉！"陆远尖叫，"药物导致的集体幻觉！"
小雨转向他们，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不，医生。这次轮到你们'治疗'了。"
幽灵们一拥而上，淹没了陆远和李医生的尖叫声。许沉舟跳下手术台，拉住苏雨晴和陈昊——他们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吓得动弹不得。
"快跑！"他拽着两人冲向走廊。
身后，手术室的门轰然关闭，将陆远和李医生的惨叫隔绝在内。三人跌跌撞撞地跑过走廊，寻找任何可能的出口。
"那...那些是什么？"陈昊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真的是鬼吗？"
"是病人，"许沉舟说，"被陆志明害死的病人。现在他们讨债来了。"
他们终于找到一扇没有被电子锁控制的应急出口，撞开门冲了出去。外面阳光刺眼，三人瘫倒在草地上，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身后，青山精神病院静静地矗立着，看起来只是一座普通的废弃建筑。但许沉舟知道，里面藏着怎样的黑暗和愤怒。
警笛声由远及近——苏雨晴在逃跑途中用手机报了警。许沉舟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发生的一切。谁会相信鬼魂复仇的故事？
但有一件事他确信不疑：记忆终于回来了，而这次，他绝不会再让它被夺走。
小雨和其他病人的身影在医院窗口一闪而过，然后消失了。许沉舟默默向他们承诺：真相将会大白，他们的故事将被讲述。
这是他欠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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