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方舟】

核冬天的阴云像一块脏抹布挂在城市上空，将阳光过滤成病态的黄色。齐岳蹲在一栋半坍塌的写字楼顶层，透过破碎的落地窗俯瞰脚下的死城。三年了，自从"红泪"病毒席卷全球，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市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停尸房。

他调整了一下防毒面罩的位置，确保过滤系统正常工作。空气中仍飘散着病毒气溶胶，感染率高达90%。齐岳的左臂上有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疤，那是上周搜寻物资时与另一群幸存者冲突留下的纪念。

"今天得往南走，"齐岳自言自语，声音在面罩里显得沉闷，"医院附近的物资点应该还没被搜刮干净。"

他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城市地图，上面用红笔画满了叉号和圆圈。每个标记都代表着他三年来在这座死城中探索的足迹。南城区的第三医院被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那里理论上应该有药品储备，但也是各类幸存者团伙争夺的焦点。

齐岳将地图塞回口袋，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格洛克手枪和背后的战术匕首。在这个世界里，武器比食物更重要。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临时的栖身之所——一间用办公桌拼成的床，角落里堆着几个空罐头盒和一瓶快见底的威士忌。

"该出发了。"

下楼的过程比上楼危险得多。楼梯间里可能有埋伏，也可能有因病毒变异的生物。齐岳选择了一条他熟悉的路线——穿过断裂的消防通道，跳到相邻建筑的屋顶，然后利用外墙的排水管滑到地面。

他的动作敏捷而安静，像一只习惯在阴影中活动的猫。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普通的程序员变成生存专家。齐岳记得灾难发生前自己是什么样子：996的工作制，亚健康的身体，最大的冒险不过是熬夜打游戏。而现在，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还活着。

南城区比齐岳预想的还要安静。街道上散落着锈蚀的汽车残骸和风化的骸骨。商店的橱窗早已破碎，里面空空如也，连塑料模特都被拆解成了有用的材料。齐岳贴着墙根前进，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倾听周围的动静。

第三医院的轮廓渐渐清晰。这座十二层的建筑奇迹般地保持了结构完整，只是外墙布满了裂痕和焦黑的痕迹。正门被一辆翻倒的救护车堵住了，齐岳选择从侧面的急诊入口潜入。

医院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应急灯早已失效，只有从破碎的天花板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地面上散落着病历、针管和干涸的血迹。齐岳打开手电筒，光束在走廊里划出一道颤抖的光柱。

药房在三楼。齐岳小心翼翼地爬上楼梯，每一步都尽量不发出声音。当他转过二楼的拐角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让他瞬间僵住了。

人类的声音。

这在末日后的世界里比黄金还珍贵。齐岳屏住呼吸，慢慢向前移动。透过半开的药房门，他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柜台后面。

一个女人。

齐岳的警惕性瞬间拉满。女性幸存者通常会被大型团伙控制，作为"资源"使用。能独自行动的要么非常幸运，要么非常危险。

他正准备撤退，那女人却突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她看起来二十出头，苍白的脸上有一双因发烧而发亮的眼睛，身上穿着脏污的白大褂。

"别...别过来..."她虚弱地举起一把手术刀，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我有抗体...他们需要我..."

齐岳停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抗体？在"红泪"肆虐的世界里，这意味着无价之宝。但更可能是陷阱。

"你是谁？"他保持安全距离问道。

"许...许清如，"女人咳嗽了几声，"医学生...实习最后一天...病毒爆发..."

她的症状看起来确实像早期感染。齐岳犹豫了。帮助陌生人等于自杀，但如果是真的抗体...

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她在上面！分头搜！"

许清如的眼睛因恐惧睁大："收割者...他们追来了..."

齐岳的大脑瞬间计算出各种可能性。独自逃跑是最安全的选择。但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让他想起了病毒爆发第一天，自己没能救下的妹妹。

"能走吗？"他简短地问。

许清如惊讶地看着他，然后艰难地点点头。

齐岳一把拉起她，迅速扫视药房："拿上最重要的药品，十秒钟。"

许清如踉跄着抓了几瓶抗生素和注射器，齐岳则扫空了一个柜子里的镇痛剂。楼下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边。"齐岳推开药房后方的员工通道，半拖半抱着许清如冲了进去。

他们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和楼梯，最终从医院后方的锅炉房逃了出来。齐岳没有停下，直到确认甩掉了追兵才在一个废弃的地铁站暂歇。

许清如瘫坐在地上，呼吸急促。齐岳警惕地与她保持距离，观察她的症状。

"你说你有抗体？"

许清如虚弱地点头："我...我是首批感染者之一...但活下来了...血液里有抗体..."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他们...把我当血袋..."

齐岳的胃部一阵绞痛。末日里人性的黑暗他见得多了，但每次还是会被震惊。

"你能走路吗？我需要带你回我的避难所检查。"

许清如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帮我？"

"可能只是因为三年没和人说话了，"齐岳干巴巴地回答，"也可能我需要你的抗体。随你怎么想。"

许清如最终点了点头。齐岳扶着她站起来，两人像受伤的动物一样，一瘸一拐地穿行在死城的阴影中。

齐岳的避难所是一栋经过加固的公寓楼顶层。他巧妙地利用家具和废弃车辆堵住了下层通道，只在消防梯留下一条隐蔽的入口。屋顶被他改造成了简易的菜园和雨水收集系统。

"进来吧。"齐岳推开伪装成墙壁的夹板，"别碰任何东西。"

许清如惊讶地打量着这个避难所。相比外面世界的混乱，这里简直称得上舒适。墙角有一个简易炉灶，旁边整齐地堆放着罐头和干货；一张大床上铺着干净的毯子；甚至还有一个用汽车电池供电的小冰箱。

"你一个人？"她忍不住问道。

"现在不是了。"齐岳简短地回答，拿出一个医疗箱，"先检查你的状况。"

经过简单检查，许清如确实有感染症状，但奇怪的是病毒载量极低。

"看来你的抗体确实有效，"齐岳递给她一瓶水和抗生素，"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详谈。"

那天晚上，齐岳保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手枪放在手边。他听着新室友平稳的呼吸声，思考着自己是否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信任是这个世界上最稀缺的资源，而他刚刚挥霍了一大把。

第二天清晨，齐岳发现许清如已经醒了，正在翻看他的药品储备。

"你应该再休息。"他站在门口说。

许清如转过身，脸色比昨天好多了："我是医生...曾经的。检查药品是我的本能。"她指着一盒快过期的抗生素，"这些需要优先使用。还有，你的伤口需要重新包扎。"

齐岳这才注意到自己左臂的伤疤有些发炎。许清如不等他同意，就熟练地清洗伤口并重新包扎。

"你救了我，这是最起码的回报。"她轻声说。

齐岳没有回应，但内心某处坚硬的壳出现了一丝裂缝。

一周后的物资搜寻中，齐岳和许清如发现了一处小型超市尚未被完全洗劫。正当他们收集罐头和瓶装水时，外面传来了引擎声。

"收割者！"齐岳迅速熄灭了手电筒，拉着许清如躲到货架后面。

三辆改装过的皮卡停在超市门口，十几个武装分子跳下车。为首的壮汉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搜！那婊子医生肯定在附近！她的血值千金！"

齐岳感到许清如在他身边发抖。他无声地握了握她的手，示意保持冷静。

突然，超市后门传来打斗声和一声惨叫。齐岳和许清如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悄悄向后移动。

在后巷，他们看到一个高挑的女子正与两名收割者搏斗。她动作凌厉，一个肘击就让其中一人倒地不起，接着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放倒了第二个。

"楚瑶！"第三个袭击者惊呼，"是'幽灵'楚瑶！"

女子——楚瑶——冷笑一声，闪电般上前，一记手刀精准命中对方颈部要害。三人在不到二十秒内全部失去意识。

齐岳认出了这种战斗风格——特警部队。他权衡了一下风险，决定现身。

"不错的技巧。"他走出阴影，手放在枪柄上。

楚瑶瞬间转向他，摆出防御姿态，眼神锐利如刀："又一个收割者？"

"幸存者。"齐岳简短地说，"我们也是他们的目标。"

许清如从齐岳身后探出头："你...你是特警队的楚瑶？我在新闻上见过你！"

楚瑶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是谁？为什么收割者在追你们？"

"她身上有抗体。"齐岳指了指许清如，"而你现在杀了几名收割者，他们不会放过你。"

楚瑶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齐岳知道她在评估风险。

"我们有安全的避难所，"许清如温和地说，"你可以一起来。"

最终，楚瑶点了点头。三人迅速收集了剩余的物资，从隐蔽路线返回避难所。

楚瑶的加入改变了团队动态。她检查了避难所的防御系统，提出了几处改进建议。齐岳不得不承认，她的战术知识确实宝贵。

"我曾经是特警队教官，"晚餐时楚瑶说，一边擦拭着她从收割者那里缴获的手枪，"病毒爆发时我们负责维持秩序...直到秩序本身崩溃。"

许清如轻声问："你的队友们...？"

"大多数都变成了感染者，"楚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剩下的...选择了不同的生存方式。"她手腕上有一圈疤痕，像是曾被捆绑过。

齐岳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不愿触碰的过去。

两周后，三人决定冒险前往郊区的一个农场，寻找新鲜食物来源。城市里的罐头食品越来越难找，而且缺乏维生素。

农场比想象中保存完好，但奇怪的是，温室里似乎有人在照料植物。

"小心，"楚瑶低声说，"可能是陷阱。"

他们谨慎地接近温室，齐岳在前，楚瑶断后，许清如居中。推开门的瞬间，一个黑影扑向齐岳！

他本能地闪避，但还是被划伤了肩膀。定睛一看，攻击者竟是一只巨大的变异牧羊犬，眼睛血红，涎水直流。

楚瑶迅速举枪，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闪电！停下！"

变异犬立刻停止了攻击，退回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旁边。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穿着沾满泥土的工装裤，手里握着一把园艺剪。

"你们是谁？"她警惕地问，一边安抚着那只仍在低吼的变异犬。

许清如上前一步："我们只是来找食物的幸存者。没有恶意。"

女孩打量着他们："我是温清雅，这里是我家的农场。"她指了指周围的温室，"我在研究抗病毒作物。"

齐岳注意到温室里确实种植着各种改良植物，有些甚至呈现不自然的蓝色。

"你的狗感染了，"楚瑶仍然持枪戒备，"很危险。"

"闪电是首批感染者之一，但他适应了，"温清雅骄傲地说，"就像我一样。"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奇特的叶脉状纹路。

许清如惊讶地上前："你也是抗体携带者？"

温清雅点头："我父亲是农业科学家，他给我注射了实验性植物疫苗...只有我活下来了。"

齐岳意识到这个女孩的价值不亚于许清如。在末日世界里，可持续食物来源比黄金还珍贵。

"收割者知道这里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温清雅的表情阴沉下来："他们上周来过，但我躲在地下室。他们会回来的。"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不言而喻。

"收拾必需品，"齐岳说，"你跟我们一起走。"

温清雅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温室。最终，她点了点头："给我十分钟。"

回程比来时艰难许多。温清雅带上了种子样本和笔记，还有那只忠诚的变异犬。齐岳不得不承认，狗的嗅觉和听力将是极好的预警系统。

当四人终于回到避难所时，某种微妙的变化发生了。许清如开始为每个人检查健康状况；楚瑶重新布置了防御系统；温清雅则立即在屋顶开辟了一块种植区。

齐岳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废墟。三年来第一次，他不再感到完全的孤独。这个临时组成的"家庭"或许脆弱，但在这个末日世界里，他们至少不是独自面对黑暗。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收割者何时会找上门来。但此刻，看着三位女性各自发挥所长，齐岳心中那堵冰墙又融化了一些。

或许，末日并非只有绝望。或许，曙光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