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2）

陈香站在槐树下，眼神涣散。她的睡衣前襟被自己撕开了，露出布满抓痕的胸膛。当金佳勉靠近时，她突然用尖细的、婴儿般的嗓音哭嚎起来：“娘……我饿……”

指甲刮擦血肉的声音令人牙酸。陈香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却还在不停地抓挠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更可怕的是，她抓出的伤口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散发着酸腐味的白色浆汁，就像……变质的母乳。

“按住她！”陈金凤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攥着把香灰往陈香脸上撒。陈香发出非人的尖叫，四肢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金佳勉看见有个鼓包在她皮肤下游走，从腹部一直爬到喉咙，最后停在下巴处——那里凸起一张婴儿脸的轮廓。

“五年了……”陈金凤突然老泪纵横，“大嫂走了，你还不放过我们吗？”她扑通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向青砖，“二女，是姑妈对不起你……”

仿佛回应般，东厢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锁门的铜链崩断了，木门在无风的情况下缓缓洞开。“吱呀”一声，伴着一股阴冷的气流，细细的小雨像微风似的席卷院子，槐树上的白花纷纷坠落，在触地瞬间化作灰烬。

金佳勉的耳膜嗡嗡作响。在某种不可抗拒的冲动驱使下，她走向东厢房。屋里没有家具，只有个浅坑，坑里散落着几根细小的白骨。

滴滴雨水顺着屋檐滑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金佳勉站在东厢房门口，铜锁已经被锈蚀得几乎断裂，红绳也褪成了暗褐色。

“真的要进去吗？”崔华悦缩在她身后，手指死死攥着她的衣角。

金佳勉没回答，只是伸手推了推门。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多年未曾开启。又是一股阴冷的风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腐朽的奶味和泥土的腥气。

屋内比想象中更黑。金佳勉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束照进去的瞬间，她看到地上有个浅坑。

不大，刚好能埋下一个婴儿。坑边的泥土还很新鲜，像是最近才被人翻动过。而在坑底，静静地躺着一块褪色的红布，上面沾着干涸的黑色污渍。

崔华悦突然尖叫起来。

“佳勉！你看墙上！”

金佳勉猛地抬头，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斑驳的墙面，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抓痕。

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像是有什么东西曾经在这里疯狂地挣扎、攀爬。而在最高的地方，有几道深深的指痕，旁边用血歪歪扭扭地写着：

“娘，我饿。”

陈香站在院子里，背对着她们，一动不动。

“妈？”金佳勉试探着叫了一声。

陈香缓缓转过身。

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灰白色，嘴角咧开，露出不属于人类的细密牙齿。她的睡衣领口被撕烂，胸口上布满了抓痕，有些已经溃烂，渗出白色的脓液。

“二女饿了。”陈香的声音变了调，像是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你们……喂她了吗？”

崔华悦吓得瘫坐在地上，金佳勉却死死盯着母亲的脖子——那里有一圈青紫色的手印，像是被婴儿的手掐出来的。

“你不是我妈。”金佳勉咬牙道。

陈香——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东西——歪了歪头，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姐姐……”它用陈香的声音说道，“你为什么不喂妹妹？”

突然，陈香猛地扑了过来！

金佳勉拽着崔华悦跌跌撞撞地往后院跑，陈香在后面紧追不舍，四肢着地，爬行的速度快得惊人。

“去井边！”金佳勉喊道，“姑奶奶说过，井能镇住她！”

两人冲到古井旁，井口的石板已经被掀开，黑洞洞的井口散发着腐臭味。

崔华悦突然僵住了，她哭着说：“佳勉……井里有东西……井里有东西！”

金佳勉低头看去，井水不知何时变得浑浊不堪，水面上浮着一层白色的油脂。而在水下，一张惨白的婴儿脸正缓缓上浮，眼睛大得不成比例，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啊啊啊啊啊！”崔华悦的尖叫声中，井水突然沸腾起来，一只青紫色的小手“啪”地搭上井沿，指甲漆黑尖锐。

金佳勉猛地想起陈金凤的话——“她想要个名字。”

“去井边！”金佳勉喊道，“姑奶奶说过，井能镇住她！”

两人冲到古井旁，井口的石板已经被掀开，黑洞洞的井口散发着腐臭味。

崔华悦突然僵住了，她哭着说：“佳勉……井里有东西……井里有东西！”

金佳勉低头看去，井水不知何时变得浑浊不堪，水面上浮着一层白色的油脂。而在水下，一张惨白的婴儿脸正缓缓上浮，眼睛大得不成比例，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啊啊啊啊啊！”崔华悦的尖叫声中，井水突然沸腾起来，一只青紫色的小手“啪”地搭上井沿，指甲漆黑尖锐。

金佳勉猛地想起陈金凤的话——“她想要个名字。”

“陈念！”她当即对着井口大喊，“你叫陈念！陈家记得你！”

井水瞬间平静下来。

那只小手缓缓缩回水中，婴儿脸也沉了下去。

身后，陈香的身体突然僵住，随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软在地。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这时忽然吹起了风，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突然簌簌震颤起来。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朵白花飘落，像被风吹散的纸钱，打着旋儿坠向地面。可是渐渐地，整棵树的枝干都开始剧烈抖动，无数惨白的花瓣如雪崩般倾泻而下。

那不是寻常的槐花。

每一片花瓣都薄得近乎透明，边缘泛着病态的灰白，像是被水泡胀的皮肤。花蕊处嵌着细小的黑点，凑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一颗颗干瘪的乳牙——米粒大小，却诡异地保持着尖锐的轮廓。

花瓣落在金佳勉的肩头，竟带着尸体般的寒意，触到皮肤的瞬间便化作黏稠的白色汁液，散发出腐坏的奶腥味。崔华悦颤抖着伸手接住一朵，花瓣却在掌心突然蜷缩，像被火烧的虫尸般扭曲成一团，最后渗出一丝暗红的血渍。

“这不是花……”崔华悦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是……是……”

她没能说完。

一阵阴风吹过，满树白花轰然爆散。数以万计的花瓣在月光下形成惨白的漩涡，其间夹杂着“咯咯”的诡笑。当花瓣最终落地时，竟在青石板上拼出几个歪扭的大字：娘 我 饿

转瞬间，所有字迹又被新一轮落花覆盖。整座院子如同下了场不会停的雪，很快就在她们脚边堆起没踝的“积雪”。可当金佳勉抬脚时，那些“雪”却发出黏腻的“咕啾”声——分明是正在腐烂的皮肉。

槐树最高的枝桠上，最后一朵白花迟迟不肯坠落。它膨胀到拳头大小，隐约能看出五官轮廓，花蕊处的乳牙正“咔嗒咔嗒”地叩击着，仿佛在咀嚼无形的食物。

直到天亮，三人带着昏迷的陈香离开了老宅。

山路上，金佳勉回头看了一眼——

晨雾中，老宅的东厢房窗口，隐约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它挥了挥手，像是在告别。

又像是在说……

“我等你回来。”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难走。暴雨冲刷过的土路成了泥潭，每走一步都像有无数双手在拽着脚踝。金佳勉走在最后，背包里装着陈金凤留给她的那串佛珠，每颗珠子都刻着模糊的符文，摸上去总是湿漉漉的。每当暴雨过后，整座山都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雨水从地底冲刷出来了。

“快点！”陈香在前面催促，声音尖利得不自然。自从东厢房那晚后，母亲的左眼就变得浑浊，眼白上布满血丝，像是有谁用手指在里面搅动过。

崔华悦突然停下脚步。她站在山路拐角处，碎花裙摆无风自动。“你们听见了吗？”她转过头，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妹妹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