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叶被七月的风卷得哗哗响，孙颖莎捏着那本崭新的红本本，指腹几乎要嵌进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字里。
身旁的王楚钦正低头看手机，黑色衬衫的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淡的疤痕——那是十岁那年抢她的变形金刚时，被桌角划的。孙颖莎盯着那道疤走神，突然听见他嗤笑一声：“孙颖莎，你这表情，好像手里拿的是死刑判决书。”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戏谑的眼睛里。那双眼睛生得极好，瞳仁是偏深的琥珀色，只是此刻弯起的弧度总让人想把手里的红本直接拍他脸上。“总比某些人强，”她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惯有的针锋相对，“昨天在家族群里还说要去结扎，今天不照样乖乖来签字？”
王楚钦挑眉，收起手机往停车场走：“彼此彼此。要不是你爷爷放话要把你名下的股份转给你堂弟，你以为我能有这福气？”
孙颖莎跟在他身后，高跟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为这场幼稚的争吵伴奏。她和王楚钦，从穿开裆裤起就没少过争执。幼儿园抢秋千，小学比考试分数，中学竞选学生会主席，大学毕业接手家族企业，就连现在结婚，都像是场不得不赢的比赛。
两家是世交，王楚钦的父亲和孙颖莎的爷爷是军校同学，后来一个进了金融圈，一个深耕制造业，几十年互相扶持，早就成了盘根错节的利益共同体。半年前王楚钦的公司遇到资金链危机，孙颖莎家提出联姻注资，这场交易就这么定了下来。
“上车。”王楚钦打开黑色迈巴赫的车门，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孙颖莎坐进副驾，刚系好安全带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拽得偏向他。“你干什么？”她警惕地瞪过去，却看见他伸手扯掉了她头发上的一片梧桐絮。
“有东西。”他收回手，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两人都顿了一下。车厢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王楚钦先移开视线，发动车子时喉结动了动：“晚上双方家长一起吃饭，穿得体面些。”
“知道了，王总。”孙颖莎别过脸看向窗外，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她想起上周在爷爷家，老人家拄着拐杖敲着地板说：“莎莎，楚钦这孩子看着跳脱，心是真的细。你们俩啊，是老天爷绑在一块儿的绳，早系上了。”当时她只觉得是老糊涂了，可此刻指尖触到红本本微凉的封面，竟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王楚钦的车开得很稳，车载音响放着舒缓的爵士乐。孙颖莎偷偷看他，发现他开车时很专注，下颌线绷得笔直，侧脸的轮廓比上学时硬朗了许多。他这些年变化挺大，从当年那个会把她的作业本藏起来的混小子，变成了能在谈判桌上从容不迫的王总，只是怼她的本事丝毫没减。
“看够了？”王楚钦突然开口，眼睛没离开前方的路况，“要不要给你找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现在像只偷腥的猫？”
孙颖莎的脸腾地红了，抓起手边的抱枕砸过去：“王楚钦，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抱枕被他轻松接住，还顺势往旁边挪了挪，刚好垫在她的腰后。“坐着不舒服就说，”他目视前方，声音听不出情绪，“你那破公司天天加班，腰不是一直不好？”
孙颖莎愣住。她确实有腰肌劳损，是去年为了赶一个项目连续熬了三个月落下的，可她不记得跟他说过。
车子拐进一个高档小区，在一栋独栋别墅前停下。“到了。”王楚钦解开安全带，“这是婚房，我妈让人收拾好的，你的东西上周就让人搬过来了。”
孙颖莎看着眼前这栋现代风格的别墅，突然意识到这场联姻不是过家家。他们真的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要在同一个户口本上，要对着双方家长扮演恩爱夫妻。
“愣着干什么？”王楚钦已经绕到副驾这边打开车门，“进去看看，不满意的地方我让人改。”
她跟着他走进客厅，极简的黑白灰装修，一眼就能看出是王楚钦的风格——冷硬，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在客厅角落的展示柜里，摆着个格格不入的粉色兔子存钱罐，那是她十二岁生日时送他的，当时他还嫌幼稚，说要扔了。
“那个...”她指着存钱罐，话没说完就被王楚钦打断：“我妈非要摆的，说添点生气。”他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了。
孙颖莎突然觉得，这场先婚后爱的戏码，或许不会像她想的那么难熬。
傍晚的餐厅包厢里，双方家长其乐融融，孙颖莎和王楚钦坐在中间，配合着长辈们的玩笑，时不时相视一笑，演技堪称完美。
“你们俩啊，从小就掐，现在成了夫妻，可得好好过日子。”王楚钦的母亲笑着给孙颖莎夹菜，眼里满是疼爱。
“妈您放心，我肯定好好照顾莎莎。”王楚钦握住孙颖莎的手，语气认真，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烫得她心尖发颤。
饭局过半，孙颖莎去洗手间，刚走到走廊就被人拉住。王楚钦把她抵在墙上，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孙颖莎，”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比平时深邃，“记住我们的协议。”
他们婚前签了协议，婚后互不干涉私生活，在长辈面前扮演恩爱夫妻，等王楚钦的公司渡过难关，就和平离婚。
“我没忘。”孙颖莎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倒是你，王总，刚才那眼神，差点以为你假戏真做了。”
王楚钦低笑一声，伸手帮她把耳后的碎发别到耳后：“演技而已。不过...”他凑近，声音压得很低，“孙颖莎，晚上睡觉，别踢被子。”
孙颖莎的脸又红了。她睡觉爱踢被子这件事，只有他知道。小时候两家一起去度假，他们被安排在一个房间，第二天早上总是他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盖回她身上。
看着王楚钦转身离开的背影，孙颖莎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心里那根名为“旧怨”的弦，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回到包厢，她刚坐下，王楚钦就不动声色地把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孙颖莎看着那杯水，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雨天，她在学校门口等不到家长，是浑身湿透的王楚钦把伞塞给她，自己冒雨跑回了家。
或许，这场以利益为开端的婚姻，藏着的东西，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
晚上回到别墅，孙颖莎站在卧室门口，看着那张足够睡下三个人的大床，有些无措。“客房还没收拾好，”王楚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晚先凑合一晚。”
他的语气很自然，好像他们同床共枕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孙颖莎咬了咬唇，没反对。
躺在床上，两人中间隔着能再躺一个人的距离。孙颖莎背对着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她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白天民政局门口的争吵，一会儿是餐厅里他掌心的温度，一会儿又是小时候那些模糊的片段。
“睡不着？”王楚钦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
“没有。”她闷声回答。
身后的人翻了个身，距离似乎近了些。“孙颖莎，”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当年那个变形金刚，其实我是想送给你当生日礼物的。”
孙颖莎愣住，猛地转过身。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闭上眼，“睡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再说话。孙颖莎却睁着眼睛，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半梦半醒间，她感觉身上一沉，是被子被往上拉了拉，还有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她乱晃的脚。
她想，王楚钦这个人，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别扭得让人有点...心动。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落在交叠的被子上，像一层温柔的光晕。这场始于利益的婚姻，在寂静的深夜里，悄悄埋下了不一样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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